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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绮阁琼楼(天下有道以道殉身天下...)


京城的局势动荡不安, 距离京城数百里之外的虞州也不太平。

今夜,六千多名虞州精兵汇聚于山海县,似要与敌军大战一场。然而, 他们的将领秦三下令撤兵停战。秦三只带了一百多个亲随,毫无顾忌一般, 毅然决然地跟着华瑶去了土匪寨。

夜黑风高,山间的道路遍布乱石荆棘, 华瑶一行人走在最前方,秦三跟在华瑶的背后,目光始终锁定着华瑶,像是要把她的后背盯出一个窟窿。

华瑶似有所感。她转过头来,对秦三笑了一笑:“你看我干什么?”

秦三赔笑道:“我着实佩服您,您的轻功十分高超。”

华瑶毫不自谦,越发骄傲:“我练了很多年的轻功。我勤奋刻苦,又有天赋, 当然是很厉害的。”

她眼波一转, 望向一旁的葛巾:“你说是不是啊,狗官?”

葛巾不答话。

华瑶又叫了她一声:“狗官?”

葛巾被华瑶点了哑穴,哪里能讲得出话?约莫一刻钟之前, 华瑶从山洞里拖出了一只小毛驴, 还把葛巾栓到了毛驴的背上。

现在,华瑶就牵着这只小毛驴,脚步轻快地顺着山路向前走。

华瑶哪里配做公主?她简直是个恶魔, 比土匪更狡诈阴险!

葛巾一边在心里痛骂华瑶,一边忍受着山路颠簸之苦。

或许是因为葛巾的表情太过悲愤, 秦三为葛巾讲了一句公道话:“葛巾的罪名还没定下来,您一口一个狗官地称呼她, 不太合适吧。”

华瑶一手拽紧了缰绳。她跳到秦三的身边,质问道:“那我又犯了什么罪,你们非杀我不可?葛巾无罪,我只是骂了她两句,我也无罪,你们合谋要害死我。”

秦三一时无语。她发觉华瑶反应敏捷、能言善辩,她几乎不可能争得过华瑶,干脆闭嘴了。

华瑶振振有词:“而且,葛巾想杀了我,我就骂骂她而已,甚至没对她动手。她没有轻功,我怕她上山不方便,还给她找了头毛驴当坐骑,怎么样,很宽容吧?我简直是以德报怨的典范。”

秦三忍俊不禁:“您确实仁德兼备。”

话音落罢,秦三转念想到,不久之前,她自己也意图刺杀华瑶。她敛去了面上的笑意,抬手抓住悬在腰间的刀柄,对华瑶的戒心又深了一层。

华瑶顺势与秦三勾肩搭背。

秦三的身形略显僵滞,但华瑶没有一丝杀意,秦三也不敢贸然地翻脸动手。她们二人的亲随都聚在一处,形成了一支队伍,华瑶的亲兵数量是秦三的四倍有余,她的兵力和势力都稳占上风。

秦三抬起手,抹了一把脸。

华瑶似乎一眼看穿了秦三的心思。她凑到秦三的耳边,小声道:“你放心,我一点也不怪你。你从没去过京城,并不知道朝廷的党争有多厉害。葛巾的主子拖你下水,宁愿借你之手杀了我,也不愿出兵秦州,平定叛乱,真让人失望啊。”这声音轻柔又温和,却让秦三心生压抑之感。

凉气顺着秦三的脊背往上爬。秦三昂首挺胸,目视前方,华瑶摸到她肩背处大块大块结实强劲的肌肉,更是喜欢极了,多好的武将呀!华瑶心想,如果秦三愿意做她的臣子,她一定既往不咎,宽恕秦三的一切冒犯。

众人沿着山道,走了半晌,远远望见了黑豹寨的围墙,横立于两座巍峨山峰之间。夜晚的云雾笼罩着一座高塔,塔身洒下一片稀薄的光,谢云潇就站在光影交界处,冷冷地看着华瑶和秦三。他衣袖浮动,如同风飘雪舞,肆溢的杀气融入了深浓的夜色。

华瑶连忙道:“今晚停战!秦三是我请来的客人!”

秦三初见谢云潇的那一瞬,刀锋就蓦地出鞘一寸,不为杀人,只为自保。但谢云潇误解了秦三的意图,转瞬之间,他来到了秦三的面前。

秦三屏息凝神,谢云潇泰然自若:“久仰秦将军的威名,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既然你答应了公主的邀约,诚心诚意地前来赴宴,我也会竭诚招待你和你的部下。”

秦三抬起头,满面堆笑:“不是,谢公子,您误会了,我不是来吃饭、喝酒、混日子的。刚听公主说,黑豹寨被你们一举攻下了,虞州的土匪也被你们捉拿了,我佩服,真是佩服!那您知不知道,黑豹寨的寨主袁昌和葛巾的关系紧密,他们两个的信件往来,持续了至少一年多?”

她一边讲话,一边指了指葛巾。

到了这个份上,葛巾罔顾礼法,直直地注视着谢云潇,从头到脚地打量他。

他道:“百闻不如一见,你亲眼看过葛巾的亲笔信,便会知道公主所言非虚。我何必多费口舌。”

他的性格冷得像冰,言辞客套,兼有几分骄矜。他天生一副铁铮铮的傲骨,使人不敢接近他,又盼着自己能得到他的青睐。除他之外的世事人情,似乎都是红尘俗物。

葛巾正恍惚间,华瑶走到了葛巾身边,笑着问:“呦,葛知县,你在看什么?”

华瑶顺手解开葛巾的哑穴,葛巾如蒙大赦,倒抽一口凉气,才说:“殿下!我冤枉!”

华瑶没有理睬葛巾,直接带领众人走进了寨子。她的举止散漫而疏懒,没有一点戒备的样子,黑豹寨的守军见状,自然也松懈下来,大开方便之门。

众人顺利地深入黑豹寨的腹地,聚集在一栋高楼的大堂内,此处的摆设雅致,桌椅家具是黄梨木、红檀木打造,状貌古朴,纹理非常讲究。靠墙的铜炉里焚着香,飘散着一缕一缕的淡烟,长桌上摆满了酒肉饭菜,散发着一阵一阵的香味,菜式包括猪肉包子、松仁梅花糕、碧香粳米汤、鸡丝火腿的薄饼小卷,全是虞州的家常名菜,大大地勾起了虞州人肚子里的馋虫,就连赵惟成都抿了一下嘴唇。

华瑶微微一笑,大方地邀请秦三、赵惟成及其随从落座。

她甚至亲自为秦三倒了一杯酒。

秦三置之不理,根本就没打算动筷子。

没过一会儿,华瑶的侍卫忽然送来了一只木匣,其中装满了葛巾寄给黑豹寨的信件。

秦三仔细地读过这些信件,眉头越皱越深,怒火越来越旺。她朝着葛巾骂了一句:“真是你写的?葛巾,葛知县,我呸!敢情山海县的寺庙、赌场、妓院都有你一份?你贪这么多钱,花得完吗?贼喊捉贼啊,你这是……”

她念出了葛巾的措词:“黑豹寨,袁天王,敬启!”

她一巴掌倒扣信封:“敬你的头,去你爹的!臭读书的!你耍我?!”

葛巾知道自己即将大祸临头,倒也不慌不乱。

她单手负后,立在大堂的正中央,四面八方环绕着华瑶的侍卫。身处如此险境,她一个文弱女子是怎么也逃不出去的。

她破罐破摔,直言不讳道:“我是贪了钱,我贪了!为官十年,贪了四万银元!均算下来,每年不到五千!这在你大梁全境上下,就算是一等一的清官好官!”

“放肆!”华瑶怒骂道,“你贪的每一分钱,都是民脂民膏!”

葛巾脖颈的青筋若隐若现。

她扬起袖子,指着华瑶,高声道:“全天下的人,谁都能咒骂我,唯独你们高阳家不能!天下人都是高阳家的奴才,你们穷奢极欲,横征暴敛,耗尽一国之力供养一家子吸血虫!你们无德无能,失尽了天下的民心!昭宁二十一年,我兄长在南方四省清剿倭寇,倭寇将他活捉,向朝廷讨要赎金,三万银元,只要三万!朝廷不愿给!区区三万,断送了兄长的命,他被剁成肉泥、挫骨扬灰!!我为何还要替你们高阳家的朝廷卖命!高阳华瑶!你有本事就立刻杀了我!!天下有道,以道殉身!天下无道,以身殉道!我死得其所!!”

华瑶和谢云潇都坐在厅堂的上位。

葛巾发话之前,华瑶还在拨弄谢云潇的手指,像个昏君一样,悠闲地把玩他的骨节。她没料到葛巾也是一名舌灿莲花的文臣,颇有一股舍生忘死的气势。

华瑶不禁感叹道:“你兄长在南方杀倭寇,而你呢,你在北方,帮着贼寇杀平民。朝廷欠你兄长三万银元,你一个人就贪了四万,功过相抵,你不必喊冤叫屈。”

她从容不迫地站起身,向着葛巾,款款而行:“你兄长壮烈捐躯,我敬他是个英雄。但你杀人放火抢钱,勾结土匪,拐卖人口,手上的每一分钱都带着血,这是千真万确的事实!我讲几句真话,可不是在咒骂你。”

她神情淡漠地看着葛巾:“你憎恨皇族,可以,算你有种。但你的愤怒,宣泄给了平民。你在我面前是一条狗,在平民面前是一把刀,对他人的苦难毫无怜悯,对自身的际遇大悲大叹,你所谓的道义,无非是自私自利!”

葛巾郁结于心,蓦地咳嗽起来,腰杆也渐渐弯了下去。

华瑶居高临下,俯视着她:“我不打算杀你。我只想知道,皇后给了你什么好处?京城现今的局势,你了解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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