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明哲一边应付着制片人和几个高层热切的寒暄, 一边时不时侧眸去瞧片场里正在对戏的那对男女。
准确点，是那个穿着黑白校服的少女。
她生得实在好，朴素又宽松的衣服不但没给她拖后腿, 反倒衬出了她身上那份干净和骄矜。
她和跟前的少年交谈了几句什么，眉眼冷凝, 就叫人无端端地想起一句话来——
月色溶溶夜，花阴寂寂春。
要是自己学生时代要有这么一位学妹霍明哲眼色柔和, 唇边蓄了几分笑意。
正在小心翼翼地跟这位大佬套近乎的其他高管, 一看到男人如沐春风的表情, 哪里还不明白人家的目的。
领头的制片人是最清楚眼前这位的来头的, 宝利集团的当家人，平时想见一面都比登天还难, 那些牛气哄哄的老板们到了这位跟前，都得恭恭敬敬。
可以说是制片人他们以往根本接触不到的大人物。
现在好不容易有个机会能巴结到这种级别的粗大腿，他们几乎使出了浑身解数, 嘴巴都快说出花来了。
“霍总您是不知道, 青夏这次给整个剧组带来了多大的惊喜。”制片人微笑着开口，“我们本来还担心新人会不太适应，没想到这个角色被她演得这么好。后期那边我也交代好了, 青夏这次的剧情肯定会让人眼前一亮。”
霍明哲微微颔首：“你们是专业人士，看着办就行。”
“霍总谬赞了。”副导演笑呵呵地插嘴, “其实第一天拍完小夏的戏，导演组这边都惊喜不已, 陈导一直夸呢, 说没见过这么有灵气的姑娘。编剧老师连夜赶工修了剧本, 专门给小夏弄了新剧情。”
这邀功的姿态说得一旁的资深编剧都脸红了：“导演您别这么说, 这得多亏颜小姐给了我灵感。”
陪在最后面的经纪人文姐听得牙齿都酸了, 就没见过剧组这几位掌握实权的主有这么伏低做小的时候。
一个个说得好像跟青夏有多熟似的。
导演也过来打了个招呼，但人家霍大少特地提醒“不能干扰她的拍摄进度”，他只好带着摄制组继续开工，抓紧时间把今天的戏份拍完。
都是有眼色的成年人，怎么哄好金主爸爸，大家心里都门儿清。
大佬想看小情人拍戏，那就拍呗。
只不过这一段戏份，正好有些尴尬，是一段男配女配的亲密戏。
碧茗扮演的顾冬月趴在教室的桌子上睡着了，路宇的简维星被美人午间熟睡的一幕迷了心窍，弯腰凑近了她，两人鼻尖挨着鼻尖，唇都快贴一起了。
“青夏，我有点紧张”小鲜肉路宇走戏的时候，脸就已经涨得通红，明明也不是没拍过吻戏，可这次一对上碧茗的脸就莫名其妙躁得慌。
“没事，”碧茗安抚他，“反正简维星的状态也是很紧张的，你正好借这个情绪入戏。”
“有道理欸。”小鲜肉赶紧点头，傻乎乎地笑了一下。
此刻，他还不知道片场里来了位大佬，正皱着眉往这边看呢。
导演仿佛能感受到另一边无形的气压，但他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催促片场里两位：“动作快点啊，咱们争取一条过！”
后面的场记翻着分镜稿，小声提醒：“导演，这个镜头有五个机位，要求近远景切换，一条肯定是不够的。”
最后这个脸怼脸的镜头磨了三遍。
路宇本来就是个小年轻，气血躁得很，被折磨得耳朵尖都红得滴血。
不是他太纯情，而是碧茗那双粉唇委实娇气，肉嘟嘟的诱人犯罪，他每次都得死死忍着，生怕一不小心就怼上去了。
换成那些更轻浮的男明星，借着ng揩油也不是不可能。
路宇小朋友此时努力的克制倒是救了他一命，场边背着手看这幕戏的霍明哲脸色淡淡，心里那滋味——不好说。
所幸这是今天最后一场戏了，大家都加班加点想迅速收工。
不久后，导演拍了拍手，大声喊了句“过”，全体人员都松了口气。
碧茗下了戏，就看见经纪人一个劲朝自己使眼色。
“青夏，今天霍总来了。”
少女回头瞅她：“他来干什么？”神色里带着显而易见的警惕和厌烦。
文姐知道她是“误会”成霍正奇了，赶紧解释道：“不是小霍总，是上次和你金宴那位。”
碧茗早就瞥见场边被众星拱月的男人了，此时只当不知，露出了意外的神色：“他他怎么会来？”
助理递给她装着冰糖雪梨汁的保温壶，小声道：“我们也不知道。而且霍总来了好一会了，杨制片亲自出去接的，陈导本来都想给你放假了，但是霍总说不打扰你拍戏，所以一直等在外边。”
助理还是个心思单纯的小女生，从oss身上只能感受到滔天的权势，以及对自家艺人的“看重”。
要知道，圈里大部分“金主”跟明星相处时态度都很轻慢，忙完事了，一个电话打过来，艺人只能冒着得罪剧组的风险立即请假去赴约陪/睡。
遇到强势的导演不肯放假，那就倒霉了，艺人必须在金主和新剧之间做抉择，除非能够傍上新的大佬，不然明星一般都会毫不犹豫选择前者。
像霍明哲这种，对制片人他们来说简直是刷新眼界，第一次见到“金主”这么有耐心的。或者换个说法，颜青夏应该很是“得宠”。
不久后，剧组的极力奉承得到了回报——大佬追加了一笔新的赞助。拍戏的资金本来就紧张，现在一下子就得到了缓解，在场几位都乐得合不拢嘴，心里别提对碧茗有多感激。
毫无疑问，在接下来的日子里，碧茗在剧组的待遇会水涨船高，甚至连后期剪辑也会往她的方向倾斜。
尽管对霍明哲而言，这一趟只是随性而为，撒出去的投资也不过指缝里漏出的一点沙粒而已。
“青夏，”小助理脸色梦幻，“以后咱们是不是可以横着走了？”
碧茗没说话。
换成正常的少女，被这套大气豪爽的手段砸下来，就算不死心塌地，至少也会芳心暗动。
可惜碧茗不是一般人，而是个好处占尽也不愿付出真心的吸血鬼。
银白色的豪车在高速上跑，车里静悄悄的，只剩下导航的声音。
霍明哲抓着方向盘，眼角余光打量着身侧姣美干净的女孩，却见不到她脸上丝毫笑意。
“霍先生，我们这是要去哪？”经纪人和助理都不在身边的少女，小脸严肃，一副刺猬竖起了刺的模样。
霍明哲想起先前她见到自己的样子，先是惊讶，随即看了看四周态度几位热情的导演他们，慢慢皱起了眉。
这让原本就因为亲密戏，心情有些不愉的霍少也跟着心里一咯噔，沉了下来。
她这是什么意思？不想见到自己？
不过到底是久经风雨的成熟老狐狸，男人还是面不改色、极有风度地说道：“你刚下班，我们去吃点东西。”
“谢谢您，霍先生。”被经纪人她们推上霍明哲的车显然对女孩来说有些难以接受，但既然男人不动声色，她只好强撑姿态。
“今天会不会不太习惯？”
“嗯？”
“拍戏。”
“还好，一直都是这么过来的。”
“今天我去米凯，看到了你的合同。”霍明哲谙熟人心，就这几句话已经把她的注意力全部吸引过来，“你以前怎么会答应那种条款？”
碧茗转头看他，微翘的眼眸既疑且惑，似乎是诧异男人怎么会有这种闲功夫。
“宝利每年都会按季度自查，督察组到了米凯，查出制度不合规，存在霸王合同的情况，一九的分成你也能忍？”霍明哲也侧头瞥了她一眼。
“忍不了，又能怎么样呢？”少女垂眸，不去接他视线，只是神色越发清冷，没有恨也没有控诉，似乎是对命运淡然的接受。
可就是这副不妖不娇，不恨不怨的姿态，颇有几分“明月在浊流，不改月色清”的味道。
男人性格本就沉稳，以往也不是没遇过国色天香，但还是头一回有这种冲击感，顿时怜意大甚。
作为一个洁癖，他喜欢“干净”。
都说美人在骨不在皮，少女此时出淤泥而不染，无论在什么境遇下都能保持本心的模样，对霍明哲来说，远比皮相更动人。
“合同会重新更改，到时候你跟经纪人谈。”霍明哲轻声道，“至于霍正奇，你不用再担心了，我让他去别的分公司从底层历练，把骄娇二气都洗干净了再回来。”
“霍先生”碧茗难得遇到这么雷厉风行的男人，不免抬眸多看了他几眼。
“我承诺过你，会让他付出代价。”
“可是，”少女虽然骄傲，却也不蠢，“您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霍明哲听出了她语气中的警惕，脑海中飞快地过了几个念头，最终莞尔一笑：“有求于人，自然是要殷勤些。”
在捕捉猎物前，必须足够小心，才不会打草惊蛇。
“别开玩笑了，”少女攥紧了手中的包，声音越发沉冷，“我身上难道还有什么东西值得你求的？”
“颜小姐谈过男朋友吗？”男人不紧不慢地问道，仿佛丝毫不在意女孩的语气。
少女以为对方终于图穷匕见，昳丽的脸庞浮现出一丝薄怒：“没有，也不想谈。”
霍明哲不着急，反而是轻笑了一声：“别紧张，颜小姐，你可能误会我的意思了。”
女孩黛眉轻蹙，似是在等他解释。
“我也不想谈，工作本来就忙，也不想找人管着。”
“那你”
“只是我家里催得紧，恨不得把我立即打包塞到别的女人怀里，”男人摇摇头，似是无奈，“我妈身体又不好，整天骂我不孝子，不肯为家里传宗接代，我怕把她气出什么毛病，就骗她谈了一个。”
碧茗看着他，眼睛一眨不眨，心知戏肉来了。
“我妈听了挺高兴，非得让我把人带回家吃个饭，”霍明哲朝她微笑，“我现在一时半会也找不到合适的，想着你我也算有缘，就当是我雇你做事，你帮我应付我家老太太，怎么样？”
“可是”
“你不用担心，等我家里人那关过了，咱们就‘分手’，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碧茗面露犹疑：“那为什么是我？愿意为您扮演女友的人应该很多。”
霍明哲容色清淡，仿佛只是随口一提：“因为有眼缘吧，我家人还挺挑剔的，大街上随便找一个，他们恐怕也不会信。”
男人见她还是沉默不语，便继续下猛药——
“颜小姐，相信你也知道世界上没有免费的午餐这个道理。”
“不信你可以算算，从昨晚到今天，我展示了多少次诚意？”
作为一个追求回报率的精明商人，霍明哲把挟恩图报的手段用得炉火纯青。
女孩果然被唬住，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
男人帮她捡手机，助她脱离上司魔爪，甚至为她改合同这一桩桩事，“心思纯净”的女孩不可能视而不见。
良久，碧茗那张冷月般皎洁的脸庞浮现出认真的神色。
“霍先生，我想我们可以签一份合约。”
霍明哲勾唇：“你同意了吗？”
“只要您遵守要求不能对我动手动脚，也不能要求我做不道德的事。”女孩的声音越来越低，似乎有些羞耻。
“这是肯定的。”男人被她逗笑，笑声低沉而沙哑，“不放心的话，我们可以列在合约里。”
碧茗眼唇弯了弯，如同冰雪消融：“那”
“合作愉快。”
两人的声音重叠在一起。
车厢接下来恢复了宁静，只是此时，有种微妙而暧昧的氛围始终萦绕在两人之间。
霍明哲很是愉悦，因为他的猎物终于咬钩了。
殊不知，他身侧的碧茗，也是这么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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