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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秋雨(4)


凌烨再从清露院出来的时候, 阳光已被厚重的乌云遮蔽,两道闪电在天边划过。山风扬起尘土,伴着星星点点的雨水扑面而来。

一旁的江蒙恩方忙吩咐了内侍, 去取皇伞来。

随之而来的大雨,似在提醒着他:祭天礼程还未结束, 他仍是大周的君王。祭典大殿内, 诸多臣子还在候着…

午后, 雨下得淅淅沥沥, 祭殿端正的雕窗格缝里, 透不进一丝光线。天色沉如山水画中的淡墨, 将人的心绪都蒙在尘土之中。

殿外黑压压的一片, 是各家带着家徽的伞支。百官在外静默候着皇帝修坐。唯有一朵纸黄的小伞, 斜斜撑着,从其中急切地穿过。

江蒙恩穿到屋檐下,将伞交给门前的内侍。又行去窗边, 小心敲了敲窗棱。

“陛下, 奴才从清露院回来了。”

内里的声响沉闷地传来:“进来…”

颀长的木门被推开的一瞬, 殿内方晃入一道昏暗的光。

江蒙恩禀报道, “娘娘染了些风寒,还在发着热。李太医说, 许是昨日便有些沾染了,看似是好了,却是反复之兆。”

凌烨微微地打开眼帘,目光只依旧落在面前的地板上。因得门缝洒入来的那道昏光,地板隐隐反着一道白光。然而目光终究无法汇聚,散散漫漫落向空处。“李太医说,何时能退热?”

“李太医只悉心医着病, 并未说到此处。”

他深吸了一声气息,方继续合眼。“待今日祭典结束,明日一早回城。”

“……”江蒙恩呆呆地立着小会儿没动。原本祭天大典结束,还得有两三日,百官还有些礼程,整个祭祀也余下些首尾…

却听得主子继续道:“若还有其他,让礼部留下善后。”

“诶。”江蒙恩听得安排,方从狭窄的门缝里退了出去。

殿内的沉寂,又如天边乌压压的黑云,山倒一般袭来。

唯有沉心念下整段楞严经,方得少许平静…

天将亮,雨稍停。

朦胧的清晨,仪仗

大队从行宫缓缓驶出,践踏着雨后的泥沙,往山下去。

被西厂侍卫们催促着,只小半日的时辰,大队便过了关山驿。然而并未停留,反倒是装上了些许干粮,继续上了路。

走出山雨的阴霾,天色渐渐放晴。一路穿过山脉夹道儿,沿着绿水溪河,回到京城的时候,将将到了影斜的时辰。

“娘娘,快到安定门了。”

星檀这一路睡不沉,也醒不来。听得桂嬷嬷温柔的声响在耳边,才渐渐睁了眼。

一早出来,凤辇中便设了软塌,她靠着里头,昏昏沉沉了一路。斜阳透过车窗,洒在她脸上,尚有几分暖意。

一丝丝微风吹入车中,玉妃正要去合上车窗。

星檀抬手拉了拉她的袖口。“阳光好,那一点儿风不碍事儿的。”她说着撑着起了身,往窗边凑了过去。

玉妃拿来厚披风捂着她肩头。桂嬷嬷又忙塞个汤婆子来她怀里。

她不大记得,有多久没见过这般的京都城了。儿时的嬉笑仿佛还徜徉在层叠的屋檐上空。往江南一别,便是她的小半生…

退去了夏日的炎热,街道在斜阳下,蒙上了一层秋日的明雾。

酒楼门前半新的红灯笼束,在秋风中轻轻摇晃,揽客的招牌总伸出店铺,打着一道道招牌的好菜。孩童在街角玩闹,笑声无拘无束。小巷口上贩儿们叫卖,新鲜的玩意儿,可爱的手艺,一样样的,叫人眼馋…

然而很快,皇城便又出现在她眼前。金色的瓦砾反着斜阳的光,红墙深处落下一片斑驳的光影…

大队停在安定门前的时候,桂嬷嬷已与她重新梳好了发髻。她还是这皇城里的皇后,凤辇两侧,犹有百官注目相送。

许是躺了太久的缘故,她脚下不太稳当。车门被人从外拉开,桂嬷嬷正扶着她往外去。

明黄的身影立在车旁,让她颇有些意外。

斜阳洒在皇帝侧脸上,精致的轮廓染上了一层柔光。那双眼里的意味不明,嘴里嗫嚅了一下,却又什么也没说…

她瞥见他握在身侧的右手动了动,便急着向候着马车旁的

江羽伸手过去,“江公公…”

凌烨今日终是动了要扶人的心思,却被她撇在一旁。

她仍穿着那身厚重的燕居服,镶金点翠的钿帽越发衬得那张小脸苍白。江羽将人接下马车,方护送着,往停在不远处的小舆去。

他负手跟了上去。

入宫换乘的小舆,他仅让人备了一驾。皇后再不想,也终是要见他的。

小舆里,她端正坐着,燕居服被理得整齐,那钿帽却已被她持在手上了…

见得他同上了这架小舆,那双深眸里透出几分惊讶。后座的位置窄,原本全被她那身燕居服占了,又不情不愿地与他挪了一小块儿空地出来。

那张小脸撇开往车窗外看着,也不知看着什么…

外头江蒙恩一声起驾,小舆被缓缓牵动…

星檀继续望着车外,小舆正穿过安定门,光线黯淡下来少许,很快又恢复。皇城里的一草一木,皆有些陌生。她方出走了两日,却似已度过了数个春秋。

小舆行得快,带着一丝丝小风闯入车内。眼前晃过一只坚实的手掌,不假商讨地将车窗一把合上。

“……”她只得垂眸坐好,懒得理会。

那只手掌收了回去,车内淡淡地一声叹息。她很少听到皇帝叹气。高高在上的帝王,面对那些老奸巨猾的臣子们,也从不示弱。

“可有觉着好些了?”他话里难得温柔。

“嗯…”她答得轻巧,并未考虑太多。

车厢里继续着沉寂,她却觉着头越发地沉了,眼皮也跟着睁不开来。唯有斜斜靠去已经合好的窗边,很快便不知世故。

星檀再恢复些许意识的时候,是听得那钿帽落地的声响。咣当一声,落在宫苑门前的青石板上,她看到桂嬷嬷急切着上来,本是想来看她的,却只是弯腰下去,将那钿帽拾了起来。

她这才发现自己脚下空着,身子也轻着…

是皇帝将她抱下来了小舆,一双目色正落在她面上,似有几分不悦,那低沉的声音里,带着几分责备,“这就是好些了?”

方才

那钿帽一取,她的确觉着轻松了许多。可哪里知道,这回的伤寒并没有轻易放过自己…

她无力说话。皇帝却紧着步子,将她抱进了承乾宫。

前院里,婢子与内侍们早收到帝后回宫的消息,正候在了门前等着。星檀眼前略过一张张熟悉的面孔,最终却落在人群最前,那身翠金刺绣的锦裙上…

幺妹今日似特地做过了打扮,唇上桃色的胭脂,在斜阳下很是夺目。那双眉眼经得勾描,更加明艳了几分。锦衣华服,美人梳妆,难得为承乾宫添了一道儿好景致。

美人却垂着眸,与皇帝福了一福,话中几分谨慎,又带着些许试探:“陛下,长姐可是哪里不适?”

她这方察觉,幺妹见得了什么…

皇帝正抱着她…

这般的情形,幺妹该还是第一回见。可幺妹不知道的还多着,床帏中的欢笑,男人在她身上的低吼,如一双邪魔。而眼前这清清白白、干干净净的幺妹,又怎么会知道?

“让开…”皇帝的声音在头顶,有些冰冷。

这让星檀有些意外…

幺妹自幼被捧在手心,怕是会觉着被人责难了…

想起小姑娘要伤心,星檀心中却一丝怜悯也泛滥不起来,许是她此时自顾不暇,又许是有些无源头的小快意。

起了风,她有发抖。皇帝似是有所察觉,未等得面前一干人等起身,便自行绕开他们,往后院里去。

身子落在熟悉的床褥上的时候,她神识松散了开来,再也支撑不住袭来的困意,放弃了最后的挣扎。

凌烨候着床边,吩咐了人去请太医来。方抬手探了探那小脸的热度。

双颊早烫得不像话,额头更有甚之,然而喉咙里却纤细地喊着“冷”…

冷么?他少有在京都城觉得冷。

北疆天寒,手指能冻成冰块儿,再轻轻一碰便会落地。驻营荒野,唯有烈酒方能御寒…江南的女子果真太过柔弱。

他喊来一旁桂嬷嬷,“起些炭火来。”

“陛下,内务府已许久没送过用度来了…”

他这方被

提醒。

床上的人翻身了过来,他难得见她面着自己,只是那双眼帘沉沉合着,却虚弱地道了声梦话,喊着她的阿兄…

他起了身,亲自出门寻来江蒙恩。

“皇后病着,寝殿内急用炭火,让内务府张斯伯亲自送来。”

星檀一觉睡下便不知时辰。只是梦中恍惚着,似又回去了关山驿后的清凉院…银铃响动,悦耳非常,声音生生压过了枝头那群聒噪的小雀。

穿过竹林小径,绕过客堂的屏风,她方见得那凉榻上的自己。

张扬地、不知羞耻地往那人怀里钻着,亲吻着他的身体…

男人滚烫的手掌,不知何时绕来她腰间,将她紧紧裹住贴向了他的胸膛。那里温暖又坚实,似能遮风又挡雨。

她觉得几分踏实,却感叹着,唯有身体方才对人忠诚。可一旦牵连起头脑与身份,便是另一个人了…

她靠着那副身子,没有多余的梦境,只是靠着。

然而梦总会醒,睁眼的时候,是桂嬷嬷在床侧坐着,皇帝早就不在了…

“娘娘醒了?”

“粥药都候着多时了,奴婢让丘禾再去热一道儿。”

“嗯…”她轻声应着。却觉着屋子里闷热。看清楚了些,方见室内四面墙角下都生着炭火。

她问起桂嬷嬷:“还是早秋,怎就用起来这个了?”

“娘娘昨儿病着,一直喊冷。是陛下让内务府送来的。”

“……这都有些闷了。先断了两炉吧。”

桂嬷嬷忙接了话去,“陛下吩咐,待娘娘病好之前,这炭火得一直续着。还让内务府紧着承乾宫里送。”

“娘娘若觉着闷热,开小窗透透气便好。这炉火还是留着罢。”

桂嬷嬷待她身子谨慎着,星檀自也不好与她争了。便就由桂嬷嬷去将花窗支开了一条小缝儿。

丘禾送着粥药进来的时候,邢姑姑也跟了进来,见得星檀果真醒了,邢姑姑上前来作了礼数,方与星檀说了说外头的事儿

“娘娘,内务府的老张公公,已在前院儿里候了一整夜了。”

星檀望

向邢姑姑:“什么时候的事儿?”

“昨日陛下给承乾宫里传炭火,是让张公公亲自送来的。人来了便不肯走,本是想请罪的,陛下也不理会。今儿一早,陛下从承乾宫出门去上朝的时候,便就与张公公留了话。”

“道是,让张公公亲自与娘娘领罪…张公公这才在外头一直候到了现在。”

星檀出奇的到不是那内务府大总管认错的态度。却问邢姑姑,“陛下昨夜在承乾宫?”

邢姑姑没答话,却看了看一旁桂嬷嬷。

桂嬷嬷接了话去。“昨儿夜里,陛下一直陪着娘娘。待娘娘退了热,陛下还与娘娘一同就寝的。娘娘果真一些印象都没有?”

“……”颠簸了整日,她又病着,哪儿来的闲工夫对他有印象…

“邢姑姑,与我传一趟话。便叫张公公回内务府办差吧。他年岁也长了,为人办差自有自己的分寸,并不需要与本宫请罪。”

邢倩领了差事儿,退出了寝殿去。

这老张公公自打先帝在位,便是内务府的大总管了。以前邢倩与他有些差事儿上的往来,张公公尚给着坤仪宫里几分薄面。

邢倩方在外头遇到,才被老张公公拉了过去,请她来问问皇后娘娘的意思。

然而主子这一番话,着实并非原谅的意思。

邢倩也只好依着主子的口吻,与那老张公公传了话。

张斯伯听得邢倩传皇后娘娘话,领着内务府一干副总管落了跪,再与后院儿的方向,磕了三个头。方与邢倩道,“娘娘的意思,老奴知道了。请姑姑务必与娘娘道一声儿。”

邢倩应下,将老公公扶了起来。老人家立得久了,腿脚已不大稳当,还得一旁的义子张愈来扶着。

张斯伯正领着内务府一行,往承乾宫外去,却正撞上江蒙恩从外回来。

江蒙恩面上客气着:“张公公还在这儿,那便是最好了。”

“整好,陛下让奴才带个人来,本还要去趟内务府与张公公您打个照面的。”

江蒙恩指了指身后,“江羽日后,便是这承乾宫里的大总

管了。日后替皇后娘娘办差,内务府事辖宽,位置重,江羽日后与内务府必然多有往来。还得请张公公多多担待呀。”

江羽随着上前,与张斯伯行了晚辈之礼。“还得有劳张公公照拂。”

“……”张斯伯那头方得皇后娘娘的教诲,让他自知分寸。这头皇帝又与承乾宫派了新总管来,是什么意思,更不必旁人道明。

张斯伯到底只能好话说尽,临着几个晚辈面前,还得声声服低。

连着一旁的义子张愈,神色也跟着闪躲起来。

下头的人手脚不净,不知受的哪方的好处,苛扣了承乾宫里的用度。他也是一时疏忽,只是听得圣上连日不往承乾宫来了,便也没多做理会。

此下帝后倒留着三分情面,并未责罚。而他也知道多说无益,再做解释,定会落个治下不利的罪名。

罢了,张斯伯方领着内务府一行人,出去了承乾宫。

剩下方在前院儿的内侍和婢子们,听得江蒙恩一席话,皆是一派喜气。

可算是将承乾宫的大总管盼来了,小江公公原是侍奉在陛下身边的,又是江总管的义子。日后有人想要欺负承乾宫都难。

邢倩亦有几分意外,与江蒙恩福了一福,只笑道,“这下可算好了,该得是多亏了江总管常帮承乾宫在陛下面前美言。”

江蒙恩见得那笑意,心底里的灿烂开了花儿。面儿上持着几分波澜不惊,“邢姑姑言重,这是陛下看重娘娘。方让杂家领着江羽来接任的。”

邢倩又看向江羽,“娘娘还不知道,小江公公随我往后院儿里来吧。好与娘娘报个道儿。”说罢,方又觉得不大妥,“奴婢嘴拙,日后可得将‘小’字去了。”

江羽微微颔首,嘴角抿着的笑意并不明显。得了邢姑姑的话,又与江蒙恩一拜道了别,随之由着邢姑姑领着,去了后院。

星檀方用过了粥食。

邢姑姑从外头回来,嘴角难得挂着笑意。

星檀抿了口方桂嬷嬷端来的枣茶,笑问,“邢姑姑可是遇了喜事儿?”

邢姑姑话里几分神秘:“不是奴婢的喜事儿,是娘娘的喜事儿。”

星檀正几分意外,却见得邢姑姑身后,一袭深红的总管内侍衣袍,头戴玉石花翎,绕过屏风入了寝殿来,与她一拜。

“奴才奉命来承乾宫侍奉娘娘,日后,定当尽心尽力。”那人身上平日里本就掩不住的气度,如此一扮,更有了几分气势。

星檀欣喜着,因得打小的亲近,更忘了几分礼数。从暖榻上撑起来身子,亲自将人服了起来。“日后有得承…有得江公公在,便该都好了。”

桂嬷嬷过来扶着人。江羽也顺道儿将她扶回去暖榻上靠好,又寻来了小羊绒褥子,与她覆在膝上。

“娘娘先将身子养好。这前后院儿的事宜,奴才今日起便着手打点了,只望让娘娘省心…”

眼前细长的眼眸,透着稀有的光亮。那嘴角边微微的弧度,露着的小喜悦,定是骗不了人的。

然而高兴之余,星檀却忽想起昨日皇帝的行径。

抱着她回寝殿,训斥内务府,夜里还留宿承乾宫…今日,又还了她一个大总管。

不过一晃,她便有所明了。

皇帝的古怪,不外乎是因得内心歉疚罢了。

那些避子丸伤了她的身子,便想着与她些甜头补偿。

可她不必要这些甜头,若能换的阿兄平安,她愿将这些都还给他…

时近午时,养心殿内将将结束一场口舌之争。

宁志安咬着陆家世子在江南水坝上的事故不放,一口认定,是陆清煦失职,劳民伤财,且一事无成。

见皇帝不言不语,宁志安许了门生许姜一个颜色。那许姜便再道,“此事可大可小,若不严惩,怕是会伤了民心,损了陛下在百姓中的声望。”

凌烨却心中有数。此事确是可大可小。只不过是他们说大便大,说小便小…

江南水坝的确出了人命不错,可是天灾还是人祸,尚且未知。这几人不问前因后果,便将责任全权推在一个陆清煦身上,不外乎想要信国公手上内阁的位置罢了。

恰逢江蒙恩端上一盏参

茶,与众人提了个醒儿:“诸位大人,已是午时了,陛下该得用上午膳了。”

见皇帝依旧不动声色,长孙谦只好领着一干徒子徒孙,与上首作了礼,“陛下先用膳,我等便先退下了。”

凌烨道:“那便容后再议。”

待人都退了下去,江蒙恩方再请了一遍,“陛下可要移步偏殿用膳?”

“不必。”

“让他们撤下吧,朕今日没什么胃口。”

“这……”江蒙恩忧心主子的身子,却见主子垂眸,似在想着什么,便不敢再作打扰。方依着圣意去办了。

凌烨在案下翻出两本密折。

这半年来,朝中积怨已深。而他手中并非没有长孙谦的把柄,只是仍在等一个万全的时机…朝堂之事牵一发而动全身,真要动长孙谦的时候,他须得更有些把握…

傍晚的时候,养心殿内燃着的龙涎香散出浓厚的墨味儿,斜阳洒入殿内,在大理石上投出道道光影。

江羽接得传话,回了一趟养心殿,只先作了礼数,便听得皇帝问起皇后的身子。

他自如实禀明了:“李太医今日晌午来诊过一回脉象。道是已有好转了。娘娘今日未再发热,唯有些许余咳…”

江羽远远瞥见皇帝手中动作顿了顿,听得皇后安好,方继续落笔写字,才再接着道。

“娘娘傍晚在澄湖设宴,让奴才来问问,陛下可有空闲…”

“……”凌烨一股心火涌了上来,不觉语气几分重了,“病将好,又去吹风做什么?”

江羽垂首一拜,话中几分无奈:“娘娘说,这天儿好,想设船宴,散散心。”

“……”他暗自想起那日李太医的话。她想散散心,也是应当。而皇后设宴,问过他的空闲,上一回,还是陆月悠入宫的家宴…

晚风微拂,秋夜如水。

凌烨跟着江羽身后行来湖边的时候,只见湖面上飘着数十朵莲花长明灯,独独一艘木船漂浮在湖面上。银纱帐在风中张扬,印着烛火的微光,在水面倒影出淡淡的昏黄。

帐中人影窈窕,斜斜靠在矮案边,纤手拎着玉壶似正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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