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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错过一个亿


  邵清低头看看拉着姚欢裙摆的小汝舟,问道:“这位哥儿是?”

  姚欢坦然:“是我弟弟,我阿爷的继室生的。”

  她说到此处就停住了,不知再如何措辞。

  邵清是个外人,但却是从自己撞柱子没死那天开始,就多少知晓自己一些坎坷的外人。

  就算男人天性不爱八卦,邵清得知这娃娃是恶毒继母的崽,又见自己带着他,也会诧异的吧。

  熟料,六岁的小汝舟,竟能坦然面对人生第一场坎坷似的,仰起脸,盯着邵清道:“我妈妈跟人跑了,不要我了。我现在跟着阿姊。”

  姚欢一愣,旋即莞尔。

  小朋友你真是个耿直Boy啊。

  再一忖,这老天爷赏的小弟弟,确实心地通透。遭了难就直说呗,不要脸的是你娘和那姘头,又不是你,更不是我,咱姐弟俩有啥脸上抹不开的。

  她于是低声补充了一句:“弟弟说得没错,正是如此,而且,阿爷留下的房产,也被那妇人卖了。”

  “啊?有这等事......”

  邵清露出听到熟人吃亏时常见的又吃惊又不平的神情,皱眉默然须臾,方问道:“姚娘子家,在哪个坊?”

  姚欢本以为邵清最多礼节性地表示一下同情,没想到他来了这么一句,好在她早就从姚汝舟口中套了不少信息,答道:“在云骑坊。”

  “冒昧再问,宅院几何?”

  姚欢心道,我去,这个怎么答,我其实不是我啊,我从没见过我家长啥样儿啊……

  她急中生智,干脆自嘲般苦笑,捅捅汝舟,口气见冷,淡然道:“你说给邵先生听罢,自打阿爷过身后,那早已不是俺的家了。”

  汝舟见阿姊忽然阴了脸,也有点惶然。

  小娃娃的脑瓜,不用操心生计,平日里除了琢磨泥巴鱼虫猫狗,就是观察成年人。汝舟毕竟也六岁了,这一年来家庭成员之间是个什么情形,一个月前阿姊出嫁之日自杀未遂,他又不是不知道。

  他的小面孔于是也拂过一层乌云。

  眼前这大官人长得倒不错,怎地像阿姊巷子里的婆婆婶子似的,这般爱打听。烦人!

  但阿姊发号施令,他愿意乖乖从命。

  汝舟扳着又短又胖的手指头,稚声稚气道:“俺家比阿姊姨母家大些,有堂屋、寝屋、灶间、柴房。妈妈和我住大屋,杨阿翁住中屋,两个养娘住小屋,阿姊住柴屋……”

  啊?啥?!

  姚欢闻言,唏嘘不已。

  我原来这么惨呐——哦不对,是我借了躯壳的姚家姑娘,好惨。

  继而,姚欢又益发感慨,姚家姑娘真是个太有原则的女子。她在继母当家的宅子里,已经苦成这般了,常人想来,能嫁入宰相家做孙媳妇,管它老公是翩翩公子还是歪瓜裂枣,都算得脱离苦海,而姚姑娘她,竟然二话不说去寻短见。

  果然一样米养百样人,人们关于福祸、苦乐、悲欢、生死的判断标准,是多么不同。

  站在姐弟二人对面、被小汝舟当成“好奇宝宝”的邵清,听得姚欢在闺中的境遇竟那般可怜,也不由面上呆怔、心头疼惜。

  他噙了噙嘴角,稍稍掩饰自己的动容,带着“我们还是来谈谈技术问题吧”的口气,斟酌道:“如此听来,云骑坊宅子,若以寻常价售卖,应值得一千贯上下。”

  姚欢闻言,禁不住面色一变,装出来的淡淡忧伤,瞬时变作了深深惊讶。

  一千贯!

  姨母这样的资深小买卖人,也要不吃不喝攒五六年呐!

  邵清继续道:“那还是在下估得谨慎了些。云骑坊虽在蔡河要道上,但毕竟位于外城边缘,稍许偏僻了些,与此处的房价不可同日而语。”

  姚欢脱口而出:“那,那此处的屋宅,售价几何?”

  “譬如令姨母沈二嫂的宅子,虽小,屋价应也不会低于两千贯。那宅子,是沈二嫂赁来的吧?”

  姚欢点头:“姨母只是租户。”

  邵清无奈道:“在下亦是,阿父阿母没有祖屋留下,京城房价如今实在高不可攀。好在,我眼下还无妻儿要养,又能靠着私塾授课,因而尚能赁得寒屋两间。”

  姚欢全然没有意识到邵清话里暗示自己未婚的意思。

  她只觉得胸口堵得慌。

  尼玛,就这样错过了一个亿……

  是的,对于她这样身无分文而来、准备摩拳擦掌大干一番事业的穿越者来讲,启动资金多重要呐。

  本来可以分到的那几百贯家产,可不就相当于一个亿吗!

  姨母此前的零星抱怨中,姚欢知晓姚家那屋子是祖产,要不然,父亲姚大郎从秦州回到开封做小吏,怎地立时就买得起像模像样的宅院。

  穿鞋的想不到光脚的有多狠,骨子里的斯文人,想不到恶人的高效。

  姨母和自己还是傻白甜了些,竟还掂量着待曾府认完亲,再挟着新威打上门去怼人、分家。

  呵呵呵呵,现在倒好,人和家都没了,找谁算账去?

  邵清见姚欢目光闪烁间,有几分不甘,主要还是落寞无措,他反倒暗暗欣然:她真的已经准备好好地活下去了,所以才会去姨母饭铺帮忙揽客,所以才会收留年幼落难的弟弟,更所以,此刻才流露出对于钱财的在意。

  对面的小汝舟,本就对邵清有些厌烦,又见邵清区区三两句话,竟把阿姊说得更加不高兴的样子。

  这娃娃实在忍不住,开腔道:“邵先生,请你莫要再说下去,阿姊和我已经够倒霉啦。你和俺们一样,也没有祖屋,只能赁屋子住,是,是一丘之貉。”

  邵、姚二人一听这娃娃的用词,一假一真两副黯然面孔,顿时都松泛开来,俩人忍俊不禁,扑哧笑出声来。

  邵清蹲下来,盯着小汝舟,温言细语道:“哥儿,一丘之貉这个词,不能这般用,唔,可以换个词,同病相怜。”

  言罢又起身,向姚欢道:“哥儿在何处念学?”

  姚欢有点清醒过来,道:“也就是云骑坊附近寻的先生,不过已经停了学,我家原来的管事杨翁说,他阿娘,上月的课资就未再交了。姨母倒是要帮汝舟出钱,但此地到云骑坊,太远……”

  邵清心道“我要的就是你这句话”。

  只听他轻叹一声,平静但诚恳地向姐弟二人道:“大父和阿父虽医术高明,在世时也传授了我一些,但他们都盼我应试科举、进士及第。因而,平日里虽偶有出诊,我仍是以宅内讲课、启蒙童子为生,散学后再苦读经义诗文,准备春闱。抚顺坊离云江坊不远,若姚娘子不嫌弃,或可将哥儿送去在下宅中念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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