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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惺惺作态


  “公主,那东西......”

  见现在周围还没有人过来,锦烈便拿出了那个锦囊,放在阿暖的面前——从太极殿暗格里拿出来的东西,必然是极为重要的。

  锦烈也知道,这是什么!

  这关乎着大胤的国事一旦失误,便是万劫不复。

  她轻瞥了一眼那个锦囊,双脚仍然在扬池中的水花,慢慢道:“你帮我,保管好吧。”

  “这东西太贵重了,属下怎么能。”

  “若是放在我这,娄归必然会找到的......我已经不能再把父皇给我的东西弄丢了。”裕帝死前给她国玺,就代表给她了江山社稷,把整个大胤的国运全部交由她手。而兵符,也是信任清霁,知道阿暖对于兵法之事不太熟悉,自然有人辅助才是放心的。

  既然先帝给了她整个国家,她又怎么能再丢失了。

  “锦烈,我只能相信你了。”阿暖忽的侧过头,眼神中多了那么一丝祈求的意思。

  她身边的人,一个个都离她远去,有的另栖良木、有的露了身份、有的选择对立,有的为自己而死,剩下她唯一信任的,就只是锦烈了。

  “把它藏好,不管此后我生死如何,你都不能把它拿出来......”这话的决然心思,应该是知道自己活不长久了。哪怕是出嫁,或许都没有计划再看到这大胤易主了,素和清绝,毕竟也是她弟弟。

  “不会的,你是大胤公主,谁敢对你如何。”

  锦烈其实到现在都还没明白,现如今的皇宫之内,看似安稳无奇,可其中玄妙的心机,云雨往事的覆灭,都是一个江湖人看不明白的。

  就像阿暖,她永远都逃不掉下嫁梁渝这件国事了——

  “现在,我就期盼着,百霜阁能够快点找到二哥的下落了。”

  暗夜当中,有一只白色的鸟扑簌簌的飞来,落在莲池畔边上。

  阿暖吃了一惊,看到的竟是一只迦陵鸟——那是南疆的神鸟。那只美丽的鸟儿站在那儿,用乌黑的眼睛凝视着她,毫无畏惧。

  迦陵鸟的眼神,竟那么熟悉、那么亲切。

  传说人死之后,往登极乐,会经过忘川。而忘川上会开出许多美丽的曼珠沙华来,那些花的源头,便是来自南疆的。

  或许是谁的执念在忘川上久久不离去,想要重返阳世来看一看,便托了这迦陵鸟来此,便亦如是吧。

  如此的寂静中,却有一串脚步重巡,敲破了霜夜的清冷。

  那些脚步靠近的同时,那支迦陵鸟似停顿了一番,还是由此飞走了。

  阿暖往着迦陵鸟飞走的方向,久久都不能回过神来。

  那只鸟,真的太有一种熟悉的感觉了。

  夜很深、很静——

  “公主殿下,夜深了,您早些回去吧。”

  那些侍女下人们,提着灯笼,脚步匆匆的走到阿暖的身边,带着喘息的气声向阿暖说这话。看样子,必然是找了自己好久,也没人会想到,她竟然会在先后的殿前,坐了这么久。

  想必是华梨苑的人,见这么晚了自己尚未回去,又与娄归细说了一番。

  此而才派出这么多人,前来寻找。

  “有什么事儿么?”阿暖没有理会那些人,锦烈看到有人靠近莲池,便出手拉住了他们,开口询问。

  “传国玉玺丢失,太后娘娘下令追击乱党,怕公主受到牵连。”

  传国玉玺丢失,现在才有所反应么。

  不过娄归以乱党之名捉拿素和清霁,真的是要把剩下的人,一网打尽么?

  娄归,必将还是怕她跟清霁再次联手。

  一个没有国玺的皇位,本来就是坐不安稳的,

  锦烈听此,紧紧地握住袖中的锦囊,生怕因为什么而被外人知道。那个东西应该算是阿暖托付给她的命了,整个大胤的命脉,其实都掌握在她们手里,只要不动声色,一定可以扳回来一局的。

  现在,就希望百霜阁比大内,先找到素和清霁了。

  大胤皇位,这个人人都想得到的东西,在阿暖眼里,厌之如弃。

  就是因为这个命运,让她一生,不得善终——

  一个清风萧瑟的寒夜,当天边那弯孤独徘徊的月儿轻轻告诉了她,该如何描绘心中最美的风景之后,不再抱怨为什么人生总是有太多的遗憾,不再感叹生命的尽头总是轻烟。

  将脚伸出水面,阿暖未穿鞋袜,就光脚走在殿前的鹅卵石上。

  她总想着,能够离她母亲曾经的气息,再近一些。

  就这样,一步步的走在凉彻的地上,夜里寒气如此之重,她却毫不顾忌身上体寒的征兆,就为了能够满足心理的执念。

  明明空中没有一丝暮云雾气、那一轮玉盘却仿佛拢了一层薄纱般,朦胧绰约,似近实远。

  靠近华梨苑只之时,她忽的听到风中有熟悉的琴音,从院落中传来,扩撒到风里。

  洒脱温柔,慢慢随风飘入窗内,触到脸上,然后、仿佛融进了她心里。带着淡淡的悲伤和回忆,却也含着对于生命的热爱与希翼,满怀安慰。

  她全身一怔,抬眼望去——种满了海棠的院落里。

  那颗硕大的海棠花树下,风铃在风中击响。

  廊下坐着一个青衣长衫的男子,膝头横放着一架古琴。

  她看不清弹琴人的模样,因为青衫的男子半低着头,柔顺的黑色长发垂下来,遮住了脸的轮廓,又被纷繁的落花模糊。然而他的琴声便如这微风一般,淡漠又感伤,温柔又悲凉,几乎让听得人痴了。

  这里的人,都有过不同的往事和经历,往往都变得冷淡和戒备,她也不例外。

  那一刹那,她竟忘了对方紫云会的素和公子,忘了在那把琴底下的暗格中、藏着一柄让人颤栗的利剑……也忘记了此刻他们是站在对立面的敌人,那个她一生都无法摆脱的人——她只是痴痴的听着那依稀的琴音,脸上的泪慢慢凝结成冰。

  若是一开始,他们本不相识,或许就不会牵扯到什么。

  然而在一刹那转瞬即逝的落花傍夜,一刹那她回顾往日的时候,那琴声传来了。

  初春料峭、寒风和海棠花的香气,轻而易举地打开了她心里深闭的门。

  只是一刹那,然后,门又阖上——

  其实辞渊和若淳还在此处,是一直都未曾离开么?

  想求个原谅?

  这个原谅不是那么容易的,若淳如是、辞渊更如是,毕竟当初给他们的台阶,已经够深了,现在想后悔,怕是没有机会了。

  无我原非你,从他不解伊。

  肆行无碍凭来去,茫茫着甚悲愁喜。纷纷说甚亲疏密,从前碌碌却因何。

  到如今,回头试想来,竟觉得真是无趣。

  “阿暖,夜里凉,小心.....”

  “别叫我阿暖。”

  当初要叫阿暖是她,如今不让叫的,也是她。

  阿暖这个名字,只属于曾经那个宠她的辞渊哥哥,眼前这个姓素和的人,真的不配这么叫她。

  “你闹了一天了,也够了!”

  “我白日说了那么多,你一句都没懂么?”

  话,其实已经说的很清楚了,明明现在还在气头上,为什么硬生生的执念不放呢?说不定等她气过了,再来道歉,或许就不会这么尴尬了。

  檐下风铃在风中寂寞的击响,花也只是静静地继续飘落,深黑的夜幕透出繁星闪烁而惨淡的微光。

  可是她心里的门已经开过了,有些东西便留在里面,一些远远近近的模糊形象。

  若是重新回到当初呢?

  可这条路是注定的,她还是会被利用,还是会重新走上这条路,无法摆脱。

  爱与恨、或者生与死的理由,有时候就那么简单。

  一夜无眠。

  墙角有一株蔷薇,竟然已经发了新芽,居然都微微冒了头。今日记起,特特的过来看,却不由怔了一下,原来昨夜风大,竟然将那仅有的几朵花也吹了一地。

  此时尚不是蔷薇盛开的季节,只怪这花开的早了,躲不过狂风,也就这般凋落成泥。

  她这几日,为了能够帮长公主处理白家的事情,也没少跑地方,长公主府如是,天牢怕是也要再走一遭了。

  白近枫与白鸣筝是乱党,必然是关在死囚牢里。

  剩下的那些卒子,必然早就经被秘密处死,有的能够被大内收录,有的反抗的,必然就是下场难堪。

  主谋不一样,娄归必然是想要公开处刑。

  在她坐上太后之位后,所能威慑的第一件事儿。

  想从这个时候在此救人,怕是有点难。

  天牢之内,黯淡无光,白近枫与白鸣筝关的不是同一处,当然了,也还有那些人人都喊冤枉的其他囚犯。

  阿暖走入这两塌中间的路,便就听着无数当日谋乱的人,喊她不得好死。也是,他们毕竟是为了要自己的命而来,现如今输了,必然就只能嘴上说说了。

  白鸣筝无力的靠在墙上,一袭白衣早就破乱不堪、血迹斑斑的不难看出不久前用过刑。身上全都是鞭痕,时不时有血迹溢出,看上去,就像是一个残破不堪的布娃娃一样。

  娄归一直以为是白近枫藏了国玺,借他儿子的性命相胁迫,都未让他开口。

  “身为右相,万人之上,想不到如今,竟然会是这般模样。”

  阿暖的语气略带嘲笑,毕竟当初他们是冲着自己来的,若非失败,怕死的就是她自己了。这个时候能够不计前嫌的出面帮她们,应该算是给素和亦岚一个天大的面子了。

  其实阿暖知道真相,毕竟当时,她就在现场——

  娄归之前那样的做派,无非就是想要那个太后的位置。明明知道素和清绝无心皇位,还偏偏要把他送到那个位置上面去,其实就是想要掌握整个主权,把整个大胤都收入她的囊中。

  皇后之位,已经无法满足她了。

  “五公主是来看笑话的么。”

  白近枫努力睁了睁,朦胧看见一个蓝色的身影,扯了扯嘴角,笑着说道。

  “不过是个帝位而已,你可知丧了多少人的性命啊。”阿暖轻微哂笑,看着白鸣筝处完极刑的样子,再度开口,“不仅是你儿子,就连你孙子的命,你都不一定保得住。”

  说起他孙子的命,白近枫终于还是动容了。

  那个唯一一个能够替白家留后的人,不能也因此落入娄归的手里。现在深知自己的命不保,只盼长公主能够保下那个孩子。

  长公主是素和家的人,况且当日她身居白府未出,自然是不会因此受到牵连。

  可她肚子里的孩子不一样了,那是白家的余孽,自然是留不得。

  “我孙儿是无辜的,你们不能这样草菅人命!”白近枫忽然猛地往阿暖的面前扑过来,幸好有着铁链制约,不然怕真的会被白近枫再次伤害到。

  看着他那样急迫的嘴脸,阿暖不禁往后退了一步,摇摇头道:

  “你孙儿是无辜的!那你可知墨枢的百姓也是无辜的!他们又何其所求,还不是为了热闹才举国为庆,谁又知道会因为这样而死于非命。”

  人人得命都是无辜的,但是要看出于什么理由和利益。

  “为什么偏偏想要我的性命呢?我明明,从来都没有想过那个位子,可你们一个个的,都不愿意放过我。”

  这是她这么多年来一直想要问的问题——

  她自己从不显露她想要帝位,哪怕是祭祀之礼也都是推三阻四的,那么明显的推脱了,都没人愿意放过她?

  难道她的一生,就是被人用来谋杀和算计的么!

  他必然是错了,从一开始,就不该贪慕那个权贵的位置。

  哪怕没有,他白家那不成就一落千丈了么?仍旧还是享有荣华富贵的。

  都是自己的额执念,自己心中,睁不开那一层被蒙上双眼的屏障。

  身后的牢狱里,关着的就是白鸣筝了。毕竟是收了刑,行动能力略微的差了些,像他那样的文弱书生,平常也不怎么舞刀弄枪的,怎么会想着反叛一事呢。

  “是素和亦岚,求我来的。”

  这句话,其实就是说给白鸣筝听得。

  比比她所爱和爱他的人。

  一个被禁在府内,却想方设法要救他性命;另一个怕是早就把他抛之脑后,在这宫里作威作福了吧。

  “岚儿她,还好吗?”其实这句话,白鸣筝也自知说不出口,他又有什么资格再询问素和亦岚的生死。他心里一直都没有把素和缱云忘了,只是放入心底,细细珍藏。然而他想成为一个好丈夫、对亦岚好,无非就是冲着她肚子里的孩子而已。

  他们三方,谁人不识各自执念呢?

  缱云念念不忘白鸣筝的青梅之意、亦岚锦惜这段时间她与白鸣筝的感情、对于白鸣筝而言,一个是从小的感情,一个是为夫与父的责任,自始至终,都无法选择。

  风流往事而已。一切,无非都是他自己没有主见的错。

  “不太好......太医说,胎动太严重,怕是会早产。”阿暖也没有想要瞒着他的意思,实话实说而已。

  “求公主能够极力保住她腹中孩子,她跟这件事情,没有丝毫关系。”

  “她求我保你,你求我保她......我可没这么大能耐。”阿暖拢了拢身上的袍子,看着白鸣筝仍旧执迷不悟的样子,真的很想替素和亦岚打醒他,一直到现在,心里还是念念不忘素和缱云。

  “素和缱云已经不再是之前那个姑娘了,如果你想要我救你的孩子,就不要辜负了亦岚对你的感情。你既然已为人夫,就不该朝三暮四......长公主在外为你委曲求全,素和缱云为你做了什么?她可有来看过你一次?孰轻孰重,你自己心里,应该比我清楚!”

  话说不了那么多,再说下去,若不回头,还不是多费口舌。

  有些东西,得靠着他自己去理解,心里那个坎儿过不去,就算自己在强硬逼迫之下,也是无济于事的。

  ——

  蔷薇花架下,那个蓝衣女子正抬起手,抚摩着一串垂下来的花,绯红光芒映着她清秀的侧影,她的眼神冷漠而倔强,却含着淡淡的忧伤。

  仿佛是一朵盛开在野外的蔷薇,用骄傲的刺来维护着脆弱的花蕊。

  “这些花要开的当令,才会这般繁茂。若是早了或者迟了,便少不得风雨摧残,化成了土。”阿婧安然的坐在院前,便轻微的吐露了一句。

  托着头看了墙角一眼,眼色却是冷冷的,淡淡道:“无论开在哪一季,终究会化为尘土。”

  往日种种,转眼间,仿佛都如过了季的蔷薇,一起凋零了。

  所以,花开堪折直需折啊……莫待无花空折枝。

  她扶着头,脑中尽数都是血色的光影,又像是那场大火重现在她眼前、又像是她见到眼前是无数的利刃,刺穿了素和清梵的胸膛。

  不知道是怎么了,每隔一段时间,她总是会这样。

  太医,都查不出来任何缘由。

  她现在,又不肯让若淳为她诊脉,有时候忍着,有时候却忍不住,头痛欲裂的,连自杀的心都有了。

  尽数都是火,浑身都是被血染红的痕迹......痛,好痛——宛如身体被灼烧的感觉,宛如她感同身受那些利刃刺进自己的身体。

  身后忽然右一个宽大的怀抱,把她紧紧的抱在怀里。

  但就因为那人在靠近她的时候,被她竭力的挣脱起了身,硬生生与那个人来开了一段距离。

  她有些站不稳,还要扶着石桌作为支撑,但她宁愿自己摔一跤,也不愿意投进那个怀抱。

  那个,诛她亲族、毁她家国之人的怀抱!

  “你怕我?”楚祁玉一脸诧异的往着阿暖。

  阿暖不禁摇摇头,想要极力往后退,口中虚弱的吐出这么一句,“我怕你作甚,我巴不得你,把我也杀了。”

  一场好好的婚嫁,就算他们从不相爱,那也是为了国家!

  可是这样不厚道的事情,阿暖真的是想不出来,梁渝竟然会这么做。

  倒是这么一句话,怼的楚祁玉无话可说。

  “和亲,早就是你跟娄归定好的阴谋,你现在又何必来如此假惺惺呢!”

  “清珞,你是我妻子。”

  大胤如今国丧,无非就是等国丧过了,他再来娶她一次而已。

  这就是楚祁玉和辞渊不相同的地方:

  辞渊骗她,是出于不忍心、出于不想让她知道事情的真相,以为让她幸福,任何一切皆肯付出。

  而楚祁玉骗她,本就是出于目的。就算是戳破了骗局,他也不会觉得自己错了,毕竟他还要有他自己想要达到的目的。

  这就是阿暖,永远都不会喜欢楚祁玉的结果。

  “至少现在,我还不是你的妻子。尚未定论,一切,皆可转圜。”

  没有下定论的事情,一切都可以改变,他们尚未成婚,“妻子”一称,未免太过轻浮了。

  “我们成婚本来就是梁渝与大胤的缔约,函书既然已经签订,没有外力原因阻拦,是不可能毁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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