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余晖中, 两人站在观景台上俯瞰整个京城,云浅兮再次想抽回手,然而宋翎依旧未放开, 云浅兮不明白宋翎这是何意,明明已经登了塔顶,现下身边游人稀少, 不存在拥挤混乱, 为何还不松开她。
宋翎静静看着下方景色,没有说话,云浅兮无心赏景,只觉面上愈来愈热,寻思道,莫非宋翎只顾贪看美景, 忘记两人的手还牵在一起?
她手心起了一层薄汗,又不敢用力抽回,脑子里一片混沌。
日头完全落下,圆月升起,仿佛在一瞬之间完成了白昼与黑夜的交替, 街市燃起点点灯火, 就像是璀璨星河被踩于脚底。
“浅兮, ”宋翎忽然开口,他终于转过头来看着她, “自我六岁赴燕至今,这还是第一次有人陪我过中秋。”
他眼底盛着浅浅的笑意, 语气里透出一丝满足。
虽然每年中秋不乏有宫宴私筵宴请他出席,但那只能算作应酬,与往常的饮宴无甚区别。
云浅兮想到宋翎的际遇, 心中微疼,不知如何宽慰,只能下意识地回握住他的手,以此给他一些慰藉,她问:“那你今日过得开心吗?”
应是不开心的吧,在太阳下排了半日的队,连她这种慢性子的人都生出了些许烦躁,更何况宋翎这种特权加身,从未体验过排队的人,若不是她的坚持,衙役早就通融放行了,他何苦平白遭这半日的罪。
宋翎却说:“开心。”他目光异常柔和,没有半分迟疑,“同你在一起的每一刻我都很开心。”
云浅兮愣住,心不可遏制地狂跳起来。
清夜如尘,月色如银,皇城之中燃起了烟花,流光溢彩,光华万丈,揽月塔上惊呼声不断,游人们趴在护栏边欣赏这浮华盛景。
宋翎抬头看向满天火树银花,仿佛重回云上,那年除夕云朵未说完的那句话一直悬在他心上,好在,一切尚不算晚。
他低头凝视着云浅兮,星辉满落的眸子里映出她秀美的面庞,他发自肺腑地说:“浅兮,我曾以为今生都要在权势的浪潮中浮沉,不是算计人,就是被人算计,我对身边人都保持着警惕心,随时做好被背叛或是暗算的准备,我亦可为达目的做出各种伪装,不在人前露出一点破绽,我从未觉得这样的人生有何不妥,毕竟这么些年我都是这样过来的。”
“可你的出现,让我知晓人除了猜忌与伪装,还有信任与坚持,信任朋友,坚持本心,你救我出权势的囹圄,让我懂得人生除了权势还有更重要的东西,譬如对自由的向往和对爱的执着。”
他一只手攀住她的肩,另一只手轻抚她的脸颊,目光柔情似水,认真说道:“浅兮,我对你情根深种,你可愿与我在一起?”
周遭喧嚣声远去,天地为之一静。
云浅兮脑中“嗡嗡”作响,心脏似要冲破胸腔的束缚,迸将出来。
她从未想过宋翎会中意于她,尽管他的表现数次让她生出绮念,可她总能将那些念头扼杀于萌芽中,不曾想,那些绮念竟成了真。
她愕然回望着他,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满是震惊,良久,她找回了出走的神识,喃喃开口:“我……”
她愿意吗?
她许是愿意的。
穹岩山猎场,她能在数万人中迅速锁定他的身影,那时,她便觉察出了端倪,后来,他在群狼之中杀出一条血路,她看着他策马而来,一下子,心就不受控制了……
可……
宋翎耐心等待着云浅兮的回答,毫无预兆的,他的指尖湿润了,他惊讶地发现从她眼里流下了两行清泪。
“……浅兮?”
“我……”云浅兮不明白心中怎的又泛起一丝酸楚,她分明是欣喜的,可心又像是被人拧住一般,一阵阵抽着疼。
她肩膀轻微抖动着,眼泪像是决了堤的洪水,止不住地往外涌,心痛到快要窒息,她使劲擦拭着源源不绝的泪水,歉意地说:“对不起,我……”
“我、我只是……”她再也憋不住了,小声啜泣起来,而后演变为崩溃的大哭,就像是积攒了满腹的委屈,原本藏得好好的,却因着他的一句话终于爆发了。
“我不明白,心里……为什么这么难受……”她泣不成声地说,“对不起呜……”
周围游人见状都围拢过来,你一言我一语地劝着,他们以为这对小情侣闹了别扭——
“小伙子,这么可爱的小姑娘,你别欺负她。”
“是啊,看看这小媳妇儿委屈成什么样了,你怎么忍得下心!”
“小姑娘快别哭了,我们替你说过他了。”……
云浅兮胡乱摆手,抽抽搭搭解释道:“他、他没有欺负我,是我自己的问题,请你们……呜……别责怪他……”
宋翎万万没想到,自己的一句话会惹的云浅兮哭成这样,平日里她很是坚强,便是被狼抓伤险些送了命都未哭出声来,上一次她哭成这副模样,还是她以为他被熊给咬死了。
云浅兮不明白为何会悲不自胜,可宋翎明白,他以为她失了记忆便可一切从头再来,殊不知,他对她造成的伤痛已深入骨髓,不是轻而易举便可消解的。
他一把将她揽进怀里,任由她尽情释放心中压抑多时的委屈,她亦抬手回抱住他,攥紧他的衣衫,将鼻涕眼泪蹭了他一身。
围观众人见两人拥在一起,以为和解了,便高兴地祝福两句散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云浅兮终于止住哭泣,她将头埋在宋翎怀里平复了一下情绪,这才仰起一张大花脸脸来怯怯地看着他。
实在是太丢脸了,难得被人诉一回衷肠,她却哭成这样,这该怎么解释?说是喜极而泣?
宋翎看着她哭花的小脸,又是心疼又是好笑,他伸手细心地替她拭去泪痕,问道:“哭得可还尽兴?”
云浅兮羞赧地点点头,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烟花燃尽,宋翎牵起她的手带着她往塔下走,善解人意地说:“方才我说的那些话你好好想想,想好了再给我答复。”
“嗯……”
宋翎没有催促她,云浅兮心中感动,又在脑中将宋翎说的话过了一遍,先前她的重点都放在最后那句上面,现在仔细一想,似乎哪里不太对,她说:“怀衍,我怎么觉得你那番话说的人不是我。”
这时他们已经出了揽月塔,走在安仁坊热闹的街市上,晚上的安仁坊又是另一番模样,商贩们推着小车贩卖着各种新奇的小玩意儿,路边各色小吃摊点飘出阵阵香味,勾的人馋虫四起。
宋翎停下脚步,替她将白日买的兔儿灯点亮,重新牵起她的手,笃定地说:“说的就是你。”
他眼里添了几许不易察觉的落寞,低头凝视着云浅兮,云浅兮亦回望着他,在兔儿灯朦胧光亮的映照下,那双清浅的杏眸愈加显得纯澈无邪。
宋翎迟疑片刻,缓缓说道:“浅兮,若有一日……我犯下错事,长剑奉上,任你处置,可千万不要一声不吭地离我而去,好吗?”
他不知云浅兮还能否恢复记忆,日日陷于矛盾情绪中,他不愿欺瞒她,可又怕她忆起过往,离他而去,他承受不起。
云浅兮眼睛睁得更大了些,通常话本子里男子表明完心迹便该说些山盟海誓之类的动人情话了,宋翎这话确实让她面上一热,可听着似乎不太讨喜。
“你……不犯错不就好了吗?”她没忍住,小声说道。
宋翎:“……”
云浅兮觉得自己实在有些煞风景,估计没几个人敢这样呛宋翎,她低头吐了吐舌头,却感觉手被宋翎握得更紧了。
“你说得对。”他轻叹一声,眼睫微颤。
……
裕兴茶楼二楼,周承煜已经躺在相对放着的两张竹椅上睡醒一觉了,他看了眼天上的圆月,气呼呼地埋怨道:“他们两个怎么去了那么久还不回来!”
云宥坐在露台的围栏边悠闲地茗着茶,说道:“一个时辰前我就劝你回去了,你偏不听。”
周承煜抓狂地说:“万一我刚走他们就来了呢?早知道要等这么久,我就去画舫上游湖听曲儿了!”
云宥语带赞许地说:“你这么有耐力倒是出乎我意料,怎么,你该不会真的看上我那不成器的小妹了吧?你争得过王爷吗?”
周承煜站起来舒展了一下筋骨,说道:“浅兮多招人喜欢啊,讲义气,功夫好,长得又可爱,我是准备下手来着,不过怀衍难得老铁树开一回花,小爷我大度,就不同他争了。”
云宥略感意外:“那你巴巴地跑来凑什么热闹?”
周承煜咬牙说道:“宋翎欺压我不是一天两天了,好不容易逮着个机会,我可不得给他添点堵吗。”
云宥笑着摇摇头,余光往楼下一扫,说道:“哟,来了。”
而后微微一愣,见云浅兮的手握在宋翎手里,进门之前云浅兮突然将手抽了回去。他发出一声轻笑,知晓自家这棵白菜约莫是保不住了。
周承煜听说两人到了,急忙跑到楼道口等着,两人一出现在他视线内,他便大声抱怨道:“你们再不来我都要怀疑你们是不是私奔了!”
云浅兮红着脸“蹬蹬蹬”跑上楼,冲他做了个“嘘——”的手势,急道:“瞎说什么呢!”
她四下看了看,还好是饭点,茶肆中没什么人。
宋翎随后上来,目光不轻不重落在云浅兮身上,方才她突然将手抽走,刻意与他拉开距离,他心里生出一丝淡淡的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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