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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狂奔在树林里,不记得来时路,但只要往南走一定是生路。

紧随其后是手持弓箭及各式武器的追兵。

岱钦可从没想放过他。

同样,拾得也不曾想过。

仅凭三言两语就能让人放过,那这一身伤痕又是怎么来的?

角斗场两日,没人不认识这个南祁人。都知道这个人与达日阿赤战约,没人再发起挑战。少数人知道这人成了小王子第一个奴隶。拾得问了句‘茅厕在哪’就那么光明正大从大辽军营走出来。

巡逻兵直到人都走远才反应过来,忙去报告,同时去追人。

拾得一看暴露了撒腿就跑,其速度只在夜幕里剩下一道残影。

可能实在没见过这般贪生怕死又演技超群之人,简直太不要脸了。生生把岱钦都给气笑了!

翌日天大亮,北蛮人没能一睹心心念念整晚的精彩决斗,却充分见识了南祁人卑鄙无耻下流。

真应该昨日就将那无耻之徒杀了!

昨夜岱钦就有杀心。

达日阿赤是军中猛将,怎可让那区区贱种给伤了?

并非看低自己手下,而是达日阿赤太过正直,偏偏遇见那不择手段的贱种!

提前安排好人本想等到隐蔽处杀了扔进狗场,伪装成不慎掉入狗场被分食。

谁知横生枝节,阿羲看上那贱种。岱钦撤去埋伏,想着等过几日再下手不迟。反正那贱种自己也明白,想要活着必定不能伤了达日阿赤。

谁成想,这人前一刻还在苦苦哀求要归顺,下一刻趁人松懈撒腿就跑。

怎会有如此无耻之人?!

耶律羲知晓这事之时简直气炸肺,一鞭子将营帐掀了。不过是他自己营帐,各种金贵摆饰碎了一地。咬牙切齿踏在上面,心想:等将人找回一定要狠狠教训一顿。

不跑能怎么办?任铁嘴钢牙还能咬的过北蛮举国一帮子畜生?拾得早就察觉那帮埋伏暗处之人,杀气都快化成实物了,不趁此机会跑路只怕再无机会。

再者说,拾得怎么可能打得过达日阿赤?根本没有半点胜算,只不过为了拖延时间。之前不过算计好才能勉强应对下来那一场。

临到河岸,正是一处浅滩,来时那座‘桥’早已无踪迹。

拾得一瞬都不敢慢下,河底凹凸不平,几次因为心悸而滑倒,但又四脚并用往前爬。

‘嗖’

一支羽箭落在脚边,差一点右脚就废了。

“我是南祁人!我是汉人!兄弟稳着点手,千万别射了!”

拾得举起双手高喊,定在原地移动不敢动。

可后面追兵却不放过,虽停留在河北岸,可搭弓射箭一瞬都未落下。

“嗖嗖嗖”

拾得下意识躲闪。

北蛮人的铁箭,射的远,冲力大,能在人身上直接穿个窟窿过去。

“叮当叮当”

金属相撞发出清脆声响。

拾得转过身想道声谢。

黎明未晓,曦阳未出,那人未曾转身,银甲上镀着一层光辉。

有人跑过来,在耳边聒噪,拾得丝毫未觉,直到一巴掌打在脸上,小喜又扬起手却又不知落在哪,张牙舞爪,哭哭咧咧,像个小疯子:“你怎么才来?你怎么才来?我以为你也不要我了!.......”

她拉着拾得走出这是非之地,拾得回头望了眼,被小喜扳过脸一个劲骂傻子。

拾得垂下头,想甩开胳膊上那只手,但想了想忍住了。

刚走没几步被人拦住,几个身着兵甲之人说怕是北蛮放过来的奸细,要审问清楚才好。小喜被拦到一旁,扯着嗓子与人理论。

“怎么不说我也是奸细?不把我也关起来?......”

拾得在虎狼卫军营里待了小半日。

据说荥阳王如今已是豫州王,豫州之内军务政务皆由他管辖。

下午时候被押解回五十里之外荥阳大牢。

牢里又见着那位老先生。

时隔多日,他神采依旧,沉静儒雅之中又多了几分飘飘欲仙之气。

老先生看见拾得颇有几分亲切之感,主动与之攀谈。

“小友这次又因何时进来?”

“哎”拾得叹了口气,看了眼桌上茶具咽了口唾沫,悠悠开口道:“倒霉啊!刚离虎穴又进狼窝,想必转个圈还得给送回去。”

老先生倒了杯茶水递给拾得,笑得一脸和蔼。

水只是普通白开水,杯子有点小,一杯根本不解渴,拾得空杯递还老者,老者接过手转身又给倒了一杯。喝完第二杯实在不好再劳烦他老人家,拾得道了声谢。

老者捋了捋胡须,一撩衣袍下摆坐在拾得对面。拾得暗自扶额,就知道这两口水不能白喝。

“小友既然逃不过何不妨与我一样面对呢!”

面对你姥姥面对!老傻叉知道我身后是什么吗?小爷那可是要命的事儿!

说起来,这老先生可能是唯一一个北蛮进城之后毫发无伤之人。

真神!北蛮人可能也没想到监狱大牢里还关着这么位‘老神仙’。毕竟是人都知道这不是甚好地方。

拾得在心里骂,没敢显露出来,毕竟同在一间牢房,难免用着,不好得罪,只能委屈一下耳朵。咧嘴扯出一个苦笑。

老先生秉承诲人不倦之理,欲渡眼前这只误入迷途小鬼。

“庸者自庸,静者自静。此心明净,亦复何言。心中有求则有忧,无欲方能安然自乐,是忧是乐全在人之念。”

“这话好有道理啊!”没有十年脑中风绝对想不出来。

老先生看出拾得言不由衷,但仍锲而不舍:“小友觉得我在这怎么样?”

“我觉得您再吸收几天日月精华恐怕要升仙!”拾得十分真诚。

“呵呵呵”老先生被逗笑,眉眼弯弯略显出几分人气儿,捋了捋胡须:“小友真会说笑!”

顿了顿,微微收敛笑意,正色道:“老夫因为安逸而躲避世事,流离千百里,沉沦几十载,终一事无成。可后我入世事之中,同流却不合污,竟安得几分归属之感。如今昼日写作思如泉涌,对月吟诗犹如天成。皆因我心中的不再迷惘,安心入世方能安然自若!”

这一段文绉绉拾得倒是听懂了,他这是转着弯夸他自己呢!真真儿文人不要脸起来天下无人能及。拾得吹牛再狠也到不了这种境界,最起码那些词儿也想不出来。

搜肠刮肚想装得稍稍文雅点,拾得叹了口气说:“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我能怎么办?总不能漏雨干脆去淋着,刮风直接躺船头,说不定哪阵风就能送我上西天!”

“小友说话真幽默”老先生夸赞,抬头看了眼天边,叹了句:“我那小儿若是有你一分也不至于气得我将他逐出家门!”

拾得觉着那哥们离家出走可能比较大,因为老先生说这话时眼神飘了下。

老先生孜孜不倦说了一下午,一会教育拾得,一会骂自己那小儿。

晚间,狱卒呼噜震天响

拾得动了动筋骨,试着从牢窗缝隙中钻过去。

老先生帮忙放风,这辈子没做过这么惊心动魄之事,忍不住心悸。

拾得看他面色潮红,真怕他会不小心激动过去,草率了,还不如给他一下。

那看似一掌多宽的窗户缝,恐怕还没个老母鸡身宽,真就能钻过去一个活生生的人,老先生着实有些看呆了。

拾得钻出去,转过身对老先生说:“要不我把您也弄出来?”

老先生捋了下胡须笑吟吟说:“无妨!他们不敢伤我!”

啊呀!这份自信!着实让人望尘莫及!您就没想自个怎么进来的?

既然人家都说无事,拾得也不废话,转头消失在夜色里。

老先生扒着窗边摇手送行:“小友走好!”

难得有个投缘之人,实在有些不舍。

刚走没几步就听见一个熟悉声音“我在这!我在这!”

声音不小,生怕别人听不见。

拾得扶额,认命般走过去。夜色里那张脸如冰雕玉砌,却偏化作狗皮膏药,紧紧黏在人身上。

她先是跟着到了虎狼卫军营,又跟着一路押解到荥阳。一路跟在后面,小喜想着拾得肯定会出来,就在大牢外面等着,一直等到这会儿。

荥阳城的路很熟,只片刻就来到北城小胡同里。

破木门之前就被修好,如今严丝合缝。

推开门,一切如旧。

屋里炕洞深处放着一包裹,很仓促只来得及用随身手绢包起来扔到里头。

八十两银子一点不多一点不少。

那女人难得说真话。

“我们去哪?”小喜问。

是啊,去哪?天大地大竟无一处安身之地。

外面火光荧荧,昭示着此处已然不能久留。

得先出城去。

“你会泅水吗?”

小喜摇摇头。

拾得咬着牙,闭了闭眼,深呼吸几下。

城中河,与护城河相连,现今五月中,河水微凉,泡久了就会觉着温乎。

十二三岁年龄骨头轻很容易飘起来,学会控制平衡和换气,泅水并不很难。但有一段需要闭气,完全从水底潜过去,过去之后就到城外了。小喜深吸一口气刚要潜下水,却被人拎着后脖领又浮上来。

借着月光看到那双大眼似是不悦。

拾得眉头紧蹙,拉起她的手放在口鼻上。

小喜马上就知道,这是要她捂紧了,小手遮着半张脸,从眉目间能看出笑意。

拾得先潜下去,小喜紧随其后。水底很暗,但拾得一直在拉着她手臂。能感受到水流,缓慢而平和,水下阻力很小,人像是飘在虚空之中,靠着手臂牵引之力,流过那条相守十二年的河。

城中官兵衙役忙了整夜,世子下令所寻之人下午时分才被送入大牢,夜间再提审时人就不见了。狱卒脱不了干系,因玩忽职守被打的只剩半条命。

银白雪绸,美玉为饰,端的翩翩佳公子。只是神情冷清倨傲,带着阴冷杀气。

祁钰亲自莅临大牢,所有人大气不敢出,按照世子吩咐去安排部署。

大牢内阴暗潮湿,放眼看去唯有一人格格不入。那人沉静儒雅如书卷古籍。

再三确认,祁钰走过去,对着老先生俯身揖礼深深一拜

“不知姬先生在此,实在失礼”

姬,为贵姓,古代王族后裔。

后世皆不入仕,被历代王朝尊为上宾。

姬氏一族颇重文学,代代为文士,被天下文人奉为标榜。

眼前这位与先帝乃是好友。

不管出于任何方面这都是位极负盛名的学士,祁钰礼数周全,请老先生出牢狱,却被拒绝了。

姬先生说这里能让人心静。

祁钰也就没再多,说吩咐狱卒多多照应。

后来,此事惊动了久不闻窗外事的豫州王,豫州王亲自来狱中探望。

老王爷与姬先生年纪相仿,未被封王封地时在京城久闻其名,如今一见详谈甚欢。姬先生赠与老王爷两本自传,老王爷不胜感激,临走时请先生去府上,依旧被拒绝。老王爷只能千叮咛万嘱咐一定照顾周全。

狱卒在这牢里待了五十年,头一次见着这种怪事。

不过主上发话照做就是,老狱卒提醒几个晚辈少说话多做事。

那两本书不知被哪个下人多嘴传了出去,不少青年才俊慕名而来望一睹其文采。而后入幕为宾。

文人雅士善写诗作画,可仅凭描述就将人像画出七分像。

两日之后,拾得看见县城门口和衙门口悬赏处都贴着自己画像,线条流畅,惟妙惟肖,其画工比一旁那些凶神恶煞高出不知多少倍。赏金不上不下,但罪名却是最显眼:叛国通敌

拾得买了个斗笠戴上,又买了一大摞烧饼,后面跟着个小尾巴,跟着一起匆匆出城去。

小喜也不再问去哪,反正拾得走到哪她就跟到哪。

行了两里路,停在路边阴凉处,拾得坐在石头上,用衣袖擦了擦旁边地方。小喜坐下用衣袖擦着汗,穿着男装动作很方便,但一举一动立马就能让人看出是个女孩。骨子里的娇柔很难改变。

拾得目光暗了暗。

解下水囊递过去,小喜接过手连喝了好几口,拾得又给个烧饼,一口烧饼就着一口水,细细吃着。

拾得始终看着前后路,一会功夫四个大烧饼进肚,拿过水囊咕咚咕咚喝得痛快。

小喜看拾得嘴角水渍,拿绣帕出来。正巧有人路过,侧目看过来。拾得苦笑,不由扶额,心里一个劲宽慰自己:罢了罢了

缉捕公文被分发到各处,想走出豫州实在不易。

忽然想起那日老先生唠叨半日之久的废话:身临其境方得所求

再往南走,大路尽头有一条小路,沿着小路一直往西南,会见一小山坡,小山坡之后是山群。但若越过这个小山坡就会发现里面还有一处平坦,地势巧妙,四面环山,可称与世隔绝。

其中有村落,炊烟渺渺,平静安详。

这村子叫怀昌,老村长年过耄耋,半年不见不知是否体泰安康?

事实告诉拾得不仅安康,身子骨比年轻人还要健壮。就比方村口那大钟,一般人肯定撞不出这么响。

也不知今日是什么节日,供桌上摆着鸡鸭鱼肉还有一个大猪头,村民个个戴鲜花,三跪九叩,进行仪式。

拾得不想打扰人家,悄默声从旁边过去。

众人面色不善,越是年纪大的就越是明显。不过仪式还在继续,老村长皱着眉接着宣礼,其他人也不好当场发作。

拾得熟门熟路去了后山山神庙。

自从拾得走后,村里老少爷们依旧喜欢聚在这儿打牌,所以里面变化不大。

木板床还是自己做得那张,里面还有一张脏兮兮的被褥。

拾得把被褥拆了洗净估摸着明日就能干。

里面棉花倒是好一些,拿出去晒晒铺在床上,软乎乎的,躺在上面就不想起来。

小喜就在一旁看着拾得忙活,拾得也不指望她能做什么,与那女人一样,她什么也不会。

后晌,去林子里打了只野兔回来。

刚要剥皮小姑娘咧着嘴说:“太残忍了!”

拾得翻了个白眼,自顾自动作麻利:“那你一会千万别吃!太残忍了!”

兔肉在火架上来回翻滚,从血红变成金黄,焦香四溢。拾得拽了条兔子腿下来一边吃一边夸,故意馋人。

小姑娘只是看了眼,然后默默啃烧饼。那模样确实不感兴趣。

拾得吃得满嘴油,抽空问了句:“如果我打只狼回来你还会觉得残忍吗?”

小喜仔细想了想那场景,想到狼可能会吃人,认真回道:“太恶心了!”

“奥”

拾得应了声继续吃肉。

曾经有个小女孩,抱着一只小兔子问:“你看这小兔子是不是很可爱?”

拾得点点头:“很可爱”

而后小女孩又问:“我特别喜欢小动物,我是不是很善良?”

拾得点点头:“小姐是世上最善良的女孩!”

山上风很大,拾得要紧紧攥着小女孩的衣服,生怕她一不留神被风吹下山崖。可是小女孩的花裙子都特别漂亮,她怕拾得碰脏了。拾得只能猫腰偷偷在后面拽着她裙角。

小女孩看到有一窝小鸟,在悬崖峭壁,孤零零,怕被风吹掉。于是派人下去‘救’

一个人不小心摔下去,小女孩气呼呼说:“差点把鸟窝弄掉,真笨!拾得你去!”

拾得请求回去拿条绳子再下去,小女孩担心小鸟,命令拾得马上去。

微微颤颤立在悬崖边,悬崖下深不见底,从下而上的风呼啸狂吼,似乎藏着某种怪物随时要上来抢人。拾得想:什么是善良?

因为别人一句:呀!你这么喜欢小动物,真是个善良的孩子!

喜欢动物就成了善良。

那人呢?

知善而行善,是为真善吗?

后来拾得听说朝廷出兵上山剿匪,将所有匪寇一网打尽,扛把子宁死拘捕,杀了妻子,抱着年幼女儿跳了崖。

听到这消息时,小傻子林蔚笑出声儿,这一笑就更傻了,要不是看他身板壮实的像个小牛犊,拾得肯定会将人扔半路。后悔费半天劲把他从死人堆里刨出来,这种后悔一直持续到后来他充当人肉盾牌抗揍。拾得很欣慰,林蔚很开心,终于有点用处了。

吃完兔肉,捡了几根合适的骨头磨出刃。

这时节,山上草木旺盛,拾得折了根断枝回来,劈砍削磨,开始做牌面。

原先那副历经好几个月,做的本就粗糙,每日把玩,如今就在窗台上,磨损严重。其实村子里不乏手巧之人,但这等不务正业之事估摸着谁家里都一定不愿意让弄。

到傍晚,只来了两个人,是最先迷上打牌那俩人。

正好缺手,加上拾得刚刚好。

拾得这次有钱,故意多输出去了点。小喜阴着脸,一直在门外善良的用自己喂蚊子。

又输了一把,但另两人很开心。

“你们今天拜的什么神?手气这么好?”

一人笑着回道:“拜的老祖宗,老祖宗当然保佑我们!”

另一人接着说:“三百多年前今日,老祖宗们搬到这立村,后代们承蒙老祖宗保佑,所以每年都会拜一拜!”

原来如此

拾得攥着牌,有一搭没一搭跟他们聊着。

一人指指外面开玩笑问:“那是你媳妇?”

拾得呵呵笑着说:“她哪能看上我啊!”

也是,那么水灵灵,又精致,天仙儿似的。一个村姑娘加起来都及不上她好看。

再看看拾得,长得不算丑,但跟根柴火棍一样,半点男子汉气势都没有,哪家姑娘能看上?

另一人问:“那她是你什么?妹子?看着不像啊?”

拾得瞪了那人一眼:“这话说的,我长得就那么难堪?”

几人又调笑几句,话题又说回来。

“哎”拾得叹了口气,人也随着这口气萎下去:“她也是个苦命人啊!爹死得早,家里穷得揭不开锅,娘俩活得可不容易了,以前靠着亲戚救济,后来...哎!”

又是一声叹息

小喜咬着牙忍住想进去掀桌的冲动。

可那无耻之徒浑然不觉接着胡说八道:“她娘临走时将她许给我了。不过你们也看见了,她也看不上我,我也不能强人所难。将来她要是想通了,那就是我媳妇。

将来要是跟别人情投意合,对方也是个好人家,我就做她娘家哥哥!”

这话一出,让对面两人均是眼前一亮。

小喜板着脸进来,把门板拍的巨响。

拾得讪笑,挠挠头说:“哎,这是不急,等过两年再吧!”

一般十四五岁正适结婚嫁娶,村里闭塞,大都从小定的娃娃亲,比一般还要稍稍早一些。十二三岁姑娘即使没出嫁也都定了婆家。

几人无心再赌,各回各家。

拾得往长板凳子上一躺,十分合适且稳当,闭目休息。

不一会耳边响起悉悉索索声音,拾得本不想理,谁知她得寸进尺,踩得板凳吱呦响。

万般无奈睁开前,夺过她手里家伙事,拆了两个钉子楔进墙里,然后拴上绳子,将被褥单子挂在上面,将屋子一分为二隔开。

拾得从凳子上跳下来,点了下她脑门:“真笨!笨死了!笨就罢了,还事多!跟谁学的?”

“哼!说谁让你帮忙了!我自己能弄好!”樱唇撅成一朵小花苞,小喜白了人一眼,转身回有床那面,躺上面怄气。

拾得也不管她,躺回板凳上。

现在时节晚上不算冷,盖上件衣服睡着,一夜好眠。

翌日一早,主动找到村长家,一进门连哭带嚎,凄凄惨惨,活像是来给老人家送葬的。气得村长吹胡子瞪眼。

村长叫来村里长辈商议。

几个老东西一个劲说小姑娘怪可怜的。

几经商讨决定,这女娃娃可以留下,正好可以跟村里大姑奶奶作伴。

大姑奶奶在村里辈分最大,中年丧夫,晚年失子,如今年老身子骨尚算硬朗,生活能自理,就是缺个人作伴。

这样极好,有尊老泥胎镇着,小鬼也不敢上前。

不过前题是拾得必须走,偶尔可以来看看,但绝对不能再带外人进来,否则连小喜一起赶出去。

拾得点头如捣蒜,保证以后再也不来添麻烦。

回山神庙收拾好东西连带人一起送到大姑奶奶那。

本想悄悄溜了,可是这丫头真真儿牛皮膏药转世。小喜立在村口,直直看着拾得问:“你去哪?”

拾得想说句什么骗骗她。

“你就是想甩掉我,连你也不要我了!连你也不要我了!你还打我,我就知道,你早就嫌我......”

她捂着脸哭得像个疯子,数落着拾得种种罪行,一边说一边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瞬时被她扰得心都乱了

拾得皱着眉,这个场景很熟悉,似乎不久前才发生过。

米香甜滋滋的味道融在风里。

......

拾得直说小喜是累赘,讨人嫌。

走了一路说了一路。

从村子出来往东行五十里就是虎牢关,虎牢关常年挂着募兵昭文。

也不知‘通敌叛国’的缉拿榜文延伸到哪了?那可是大罪,国难当前甚至远超奸杀掳掠,想必各路江湖绿林们都在寻自己这叛国贼人呢!

细想想,军营可能倒是个安全之地。

登记的主簿让拾得摘下草帽,看见一张三魂不见七魄的脸,迷迷糊糊,傻了吧唧。撇了下嘴,匆匆问了句姓名籍贯年龄登记上。

一旁小姑娘倒是很机灵,问会分到什么地方?具体是哪个营?逢年过节能不能回家?

主簿瞥了眼,小姑娘土里土气,倒是生了一双挺漂亮的眼。

一边埋头书写文书,一边回答:现在战时,当兵哪有固定在什么地方?逢年过节可以回家省亲,平常日子每隔十天有轮休。

入伍文书上盖上章,说让初一或十五再来入营。格外提醒到时候切记不能带着家眷。

算算日子离下月初一还有五六天,正好拾得还要送小喜回去。

两人走走停停,在外露宿一晚,第二天下午才回村子。

大姑奶奶坚决不让拾得进院子,连碗水都要端着在门口喝完再将碗还回去。简直是个活化石,顽固不化。

拾得调侃:“喜妹要想嫁出去恐怕有些难喽!”

小喜抛了个白眼,转身回去将院门‘砰’一声闭上。

可能原先小胡同里面那破门就是被小喜摔出来的,不知大姑奶奶这门板禁得住几回?

回了山神庙,跟一群赌徒奋斗整晚,彻夜未眠。

除了牌九,拾得闲时又多做了几个骰子,各种玩法都试了下,庄家比大小,看点数等等花样层出不穷。山神庙越发热闹。

三日后拾得走了,有几个人还送了几张饼过来,拾得知道时沾了小喜的光。

反观小喜,什么都没带,还嘱咐人每月要将饷银送回来,不然就去军营找人。

直送到路尽头,再往前就是山坡了,拾得让人回去:“放心吧!我肯定会拿着饷银去吃喝玩乐!你想不要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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