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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这女人身姿弱柳扶风,柔软的像是某种爬行动物,慢慢缠覆到拾得身上。整个身子压在上面,压得人喘不过气。更何况身下这人还中了麻药。

捏着那张小脸,还没个巴掌大,这还是近来养出些肉的结果。老板娘回想着初见时那模样,一双大眼挂在脸上活像个小怪物,丑得要死!可怜巴巴的,等人宰割。

怎么就被这么个死小子搞得这般狼狈?

真要被他握在掌心拿捏死了,想想都觉窝囊。

纤纤玉手高高扬起狠狠甩下个巴掌,小脸因着力道侧到一边,其实力气不大,腕上有伤,脸上连个红印都没落下。

老板娘呯呯啪啪抡了十来个耳光。

拾得依靠墙角半躺着被她骑在身上。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表情,或许像个木头人。

被欺压这么久,总算出了口恶气。

老板娘扭过拾得的脸,拾得正注视着她,刹间愣住,提前打好的腹稿还未开口便就化在肚子里。

那双大眼明亮清灵,纯粹而不染纤尘,此时盛有光芒万丈。忽而转头看向窗外。发现那双眸子竟比这正午生机盛放的艳阳还要耀眼。

该是怎样的人才会有这样一双眼睛?

这是她第一次看到这样一双眼。

什么样的人最可怕?

看不透的人最可怕。

藏得太好,藏得太深,便就把心都藏没了。

没了心的人,还是人吗?

女人直觉转身就想逃。

只是还没下炕腿就被重物压住,动弹不得。

老板娘挣扎,看着本该一动不动的人抱着自己双腿,满脸惊恐和不可思议,他明明......明明......怎会这样?

后来,拾得告诉她,人身上每个部位都有记忆,牵动什么部位做到怎样的姿势,想要学会在麻木中动作如常,多吃几次试试就可以了。

一个翻转,将人带到里面,拾得压在她身上,没有表情,但老板娘似乎从中看到了嘲讽。

拾得动作笨拙极了,老板娘想是麻药劲还没过,胆子大了些,随手摸着个枕头朝着人劈头盖脸招呼过去。嘴里也不闲着:“小王八羔子!死小子!王八蛋!操你娘的......”

什么难听骂什么。

论骂街,拾得绝对是个中强手,只可惜现下舌头麻,甩不动,否则非得让这女人见识见识什么叫骂仗之王。

翻滚、撕扯、打斗,薅头发抓脸,毫无任何招式可言,都是些大街上泼妇抓架的不入流手段。

这模样若是在大街上估计都不会有人拦着。

无法,一个浑身麻木,另一个断了手筋。

老板娘的腿脚还是很有力的,不过也不敢下狠手,怕拾得好了之后报复。这小子记仇的很!

拾得也没有杀意,否则就算这具身体麻木不堪依旧有千百种手段弄死她。

只是......就像她所说,拾得需要她。

一个人活着太难,想要找一个合适的伙伴并不容易。

尽管这女人并非什么好东西,但她有胆识,够聪明,最重要的是她和自己一样惜命。

她足够爱惜那张脸,可紧要关头仍能毫不犹豫的豁出去,躲过杀招。自知不敌,当即自断手筋跪在拾得面前,求一条生路......

两人相似之处很多,有时候,有的事,勿需言语,下意识便就知晓自己该站在哪,该如何做。

这......很难得。

也因此,拾得很容易就能猜出她所想。

对她,光靠硬手腕镇压不行,她这性子绝不会任人拿捏。

拾得转变方式,可明明做了本该让她感激的事,而她非但不感激,反倒记恨上了。

这女人真是......真是块切不动煮不熟的‘滚刀肉’!只能让她舒了这口气才行。

这架打到天昏地暗

外面鞭炮齐鸣,屋里静默漆黑。

只听见女人娇息粗喘,还有一双黑夜中熠熠发光的眼睛。

拾得新添了许多抓痕,脸上脖子上全是。胳膊大腿上还有好几个牙印。老板娘只是嘴角有片淤青,拾得知道她爱惜那张脸,错手打了一下。其余的全招呼在身上,若脱下衣服会发现,白嫩的娇躯上青青紫紫很热闹。

偃旗息鼓,两人个自占据一端,但仍是对峙之中。

“咕噜噜”

声音缠绵又悠长。

“咕噜噜”

又一声,绕过九曲十八弯,更加绵长。

“你去做饭”舌根发麻,故而放慢语速一字一顿。

老板娘披头散发似艳鬼,摸着只绣鞋扔过去:“凭什么老娘去!”

拾得大着舌头:“小爷我身上还麻着!”

老板娘翻出的白眼在夜里尤其显白:“你打老娘那会怎么有劲?”

“也没劲,不然你还能这么跟小爷说话?”

“擦!来劲了是不是?老娘就不去!”

拾得懒得理她,省力气。

老板娘也不做声了,饿的心慌。

最后还是女人去了。

没办法,她实在是饿,还冷。

拾得闻着味出来,届时老板娘正坐在桌子前端着小碗哼哼唧唧吹凉。

不由分说自己盛了一碗,捧着大碗坐小板凳上。感觉不是很烫,直接喝了一大口......

“呼噜噜...咕咚”

卧槽!

这是个啥?

拾得差点骂出来,下意识吞咽进去之后胃里一阵翻腾,嘴里的味道很难形容,生面味,但即使直接吃生面也不会这么难吃。还掺杂着铁锈和沙土的味道,混在一起绝对是人类所不能接受的。层次感很强烈,苦、酸、涩,最后咸味浮现出来,能齁死狗。

她她她,她这是熬了锅毒药?

拾得转身看向身后那女子,灯光昏暗看不清表情,但肯定不会好。

原来她不是在呼气吹凉,而是在缓气。

这玩意一口就得缓好半天才能缓过劲来。

果然不能以女人的刻度去衡量眼前这个女人。

放下碗,默默往屋里去。

路过柜橱时很小心的拿了把生挂面,尽量没发出声音。毕竟伤人自尊是一件很不好的事。

不一会屋里传来窸窣声音,很像是某种小动物偷偷啃食。

干挂面真好吃!

吃完安安静静舀了瓢凉水喝,肚子涨涨的,躺在炕上呼呼睡去。

大概过了小半个时辰老板娘才回屋。

拾得起夜回来,灯光打到桌上,看见那碗边上沾着浆,似乎凅住了。从那之后拾得再没见过那只碗。

.....................

渭水河,邙山岭

山川咆哮,寒风呼喝。从高处望下去,黑夜里似乎藏着怪物,伺机而动,因隐藏不住野心而摇曳不止。

“蛮人夜袭!速起防备!传令官速去主营禀告展将军!”

北蛮人高大威猛身披兽皮,化身野兽,张牙舞爪的想要将南岸撕扯下来一块肉吞噬进贪婪的欲望中。

引魂阵稍加改动,山岭中草木皆可为隐,将其主力引入阵中,弓箭断其后援,碎石断木杀之,幸存者利刃绞杀。

“报!报告展将军,邙山岭有敌军来袭!”

“报!报告展将军,偃师关有敌军来袭!”

“报!......”

一刻之内三处关防来报,敌军夜袭。

展霖一拍书案,等的即是这一刻。

“传我军令,按计划行事!勿需恋战!速战速决!”

传令官换上快马,扬鞭而去。

展霖看向东北方,那一处还未有动静。这次夜袭明显比之前有计划性,看来是耐不住了。不过并不担心,布防计划周密,想必张屹山蒋镒早就等急了。

夜幕愈浓,小溪沟,张屹山趴在山坡上止不住兴奋着,兴奋的浑身肌肉都在颤抖。以为还要等个几天几夜,不成想那‘野驴’带着大礼来拜年,不好好留一留岂不让后面的兄弟小瞧了!

默数着旗数和人马,一千铁骑,便宜蒋镒那愣头青了!

铁骑之后,两千轻甲,张屹山早已耐不住饥渴,一声令下,将那两千人尽数收下。

这方,北蛮游牧善骑射,大辽铁骑更是以‘战无不胜’而立国,当年入关之后一路南下不少守将闻风丧胆。这一千人马皆为精锐,全甲长枪,刚猛勇毅。

可他们遇上的是蒋镒。横刀立马,刀长三尺余,镡长尺余,首为大环,刀重二十五斤,正是为破甲砍马而造的利器。

一千对一千,敌军尽殁,我军损其百。

蒋镒提着敌军将领的头颅高举半空,狂吼泄愤。

从此之后谁还敢说我中原无利器?谁还敢说我大祁无男儿?

朝廷收到奏报,逐一褒奖。

荥阳王尤甚,麾下虎狼卫奸敌五千,这数字在与北蛮三年交战中可算是大手笔,打了漂漂亮亮的大胜仗。

圣旨到军营,一同而来的还有皇帝赏赐。

接旨谢恩,还未待那满身尖声细气的内阁主管走远,蒋镒便开口问:“到底什么时候进攻?”

展霖望着北方天空不知某处,许久,轻声说:“不远了!”

苏阳一拍蒋镒肩膀:“兄弟别急啊!”

“我草!”蒋镒脱口而出,疼得龇牙咧嘴。别人看他好好的,其实衣服里面肩膀上纱布缠了老厚。相必伤口又裂开了。心里怒骂:这该死的笑面虎!

秦伯章接了他一下,皱着眉头念叨:“小心点啊!伤口裂开又要上药!你说说你,上了战场就不要命了,哪次不带点伤回来?你知道这药多金贵呢!”

蒋镒暴跳如雷:“我不用啦!你留着下崽吧!我下次直接死战场上,不回来浪费你药了!”

“哎呦!怎么净是说这不吉利的!大过年的,你消停消停吧!”秦伯章拉着他往军医处去。

张屹山带着林蔚来要军功,一掀营帐帘子就开始喊:“大哥啊!你是没见这小子上了战场有多猛,这次杀了少说八十个北蛮子!比我还多,我底下那帮子人现在都仰着看他!”

林蔚纠正:“没有没有!我就杀了五十二个”

展霖对这小子有很深的印象。

站起来走过去拍了拍他肩膀:“不愧为我大祁好儿郎!”

升官阶,涨饷银。

然而这些于林蔚而言都不重要,他脸上还有未退去的青雉,笑起来带着少年独有的阳光的暖意:“我能不能不要?”

张屹山蒲扇大的手掌照着他后脑勺扇了一下,瞪着眼似是警告。

展霖目光里有着赞许和欣赏,轻轻一笑,霎时沉静的军帐之中如有光华流转:“你可想好了?”

林蔚挠挠头,躲避着那双温和的目光:“也...就是...就是能不能,换成别的?要是不行就算了!”

“你想要什么?”展霖轻声问。

“我”林蔚动了下喉咙,满含期待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我不想要官职和银子,就是可能有点...我现在还说不出!等以后再说行不行?”

这小子不贪功,不好财,不恋权势,他求得应当只是对他极为重要。

“你叫什么名字?”展霖问。

“林蔚”

“好!”展霖允诺:“不触国法,不越军规,原则之内,凡我能做到皆允!”

林蔚单膝跪地行军礼:“谢将军!”

气死我也!张屹山气得头上都快冒烟了,将人提溜起来去校场好一番折腾。最后万般怒火化作一声叹息。

苏阳目送人离去,信步悠哉。退去战甲只着一袭长衫,长衫用的普通棉布,但举手投足难掩不住的风雅和贵气,像是与生俱来,从骨子里沁出的。

与这歃血黄沙的军营格格不入。

左脚刚迈进主帐里,一个人影立马从身后先一步闪进去,立在角落,双臂环抱倚靠着梁柱。欣长凌厉,像一把随时会出鞘的利刃。

苏阳走进去,心想:岂能让他白听着?等会讹顿酒去!

展霖见是他,放下笔,揉揉眉心。

苏阳揖礼。

展霖抱拳。

苏阳开口问:“将军可是在为北攻做打算?”

展霖点点头:“嗯,我将攻防谋略笔墨详陈奏疏朝廷”

苏阳:“将军可觉有用?”

展霖:“大概无用”

北蛮辽军多次骚扰,在此之前朝廷几乎隔两月就会收到荥阳战报。疲累,麻木,有时甚至当做了习惯。朝堂之中不见渭水南岸近百里荒无人烟。因为已埋葬底下,底下百尺皆骨骸。

渭水为界,三年相安。

都觉得如此很好,很安宁。

却不知这浮于表面的安宁之下极尽黑暗隐藏着怎样的野心和祸端。

三年时间,祁朝用来平定内乱,自消自耗。而北蛮整治收编北方各个部落,日渐壮大。

大祁为世人称作南祁。

北蛮立国号为‘辽’大辽。

如一头饿狼,视南方如羔羊,觊觎已久,馋涎欲滴。

“大概只有重蹈覆辙才会惊醒。”

他说这话时很苍凉。像太白山万年都化不开的积雪。等到那时会有多少无辜百姓遭殃?

一声轻叹,微不可闻。

“西边多山脉,不适合北蛮铁骑,且易守难攻。留五千。梁城以北各个关隘布防需紧密,留五千。再加上本地驻军三万,足矣”

苏阳,你和严青须得去青州一趟,须得早做准备......”

展霖在沙盘上指点,行军布阵,尽人事,只求上天有好生之德。

“我想,北蛮应该耐不住了!最多不过三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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