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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登基


萧晟得到消息后, 迅速率军回城平叛。

军士赶到城门口时,发现城门封锁,守城门吏拒不开门:“上头有令, 今晚紧闭城门,任何人不得出入。”

晋王勒马上前:“宫中有变,本王率军救驾。速开城门!”

“是晋王殿下!”借着城下火把, 门吏认出了晋王。

晋王之名, 谁人不知?

再一看其身后乌压压的将士,已有人对他们举起了弓箭,门吏意识到若不开门,对方肯定会强行入内。

略一思忖,门吏挥手:“打开城门, 放他们进来。”

“是!”

城门大开, 晋王率军顺利进城,直奔皇宫的方向。

今晚的皇宫明显与平时不同。宫中混乱且弥漫着浓郁的血腥气。

晋王先前一直掌管禁军,威望极隆。

他率兵打进来时, 直接表明, 只诛首恶, 其余人等只要投降倒戈, 就不追究其过错。

此言一出,当时便有一些叛军动摇。

事实上, 一看到晋王带人杀进来, 就有人犹豫畏惧。

毕竟逼宫这种事, 成则飞黄腾达, 败则抄家灭族。利益虽大, 可风险也大。禁军中, 真心想反的终究是少数。很大一部分是头脑发热, 被裹挟着参与逼宫。

而且晋王身后是京畿大营的将士,人数并不比他们少,还是正义之师。若真打起来,自己这一方,赢面不大。

一听说可以不追究,就有部分叛军犹豫着放下兵刃。

剩下负隅抵抗的,激战之后,也最终败下阵来。

晋王提剑进入了皇帝寝宫,他身上血迹斑斑,宛若杀神。

楚健成不由地后退两步:“王爷……”

“你掌管禁军,竟做下这等大逆不道的事情,该当何罪?”

萧晟声音冰冷,带着森然寒气,他一扬手:“拿下!”

事已至此,楚健成自知难有活路,却不肯认命束手就擒。他高喊一声:“不要过来!”便转身往床榻边跑,想要挟持依旧昏迷的皇帝。

然而他刚行几步,就被人从身后直接砍掉了脑袋。

动作极快,下手又狠,鲜血直流,还溅到了颍川侯脸上。

颍川侯下意识抹去,脸上一点血色也没有。他此时无暇去管楚健成的生死,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念头:他安排几波人手,都没能将晋王给除掉吗?晋王是怎么得到消息的?

他心内懊悔而恐惧,万分后悔没有按照最初的想法先除掉晋王。不然也不会有今日之败。

都怪萧世钧妇人之仁!

大皇子萧世钧犹自拽着圣旨:“不……”

萧晟的视线落在这个侄子身上,心情非常复杂:“萧世钧,你就这般等不得吗?非要做这种无君无父的事情?”

看见满面寒霜、目露失望的皇叔,萧世钧惊恐、畏惧,又后悔,连连摇头:“我也不想的,皇叔,我不知道,我不知道父皇要立的人是我,我不知道……”

如果早知道父皇属意的人是他,他何必铤而走险?

萧晟双目微阖:“拿下!”

“不行!你不能动他!”颍川侯一把从萧世钧手中夺过圣旨,“这是皇上亲笔写的诏书,要传位于大皇子。他就是未来的皇帝!今晚之事,只能算是子弄父兵,一场闹剧。”

说到这里,他突然有了底气:“倒是晋王萧晟,未经传召,率军入宫,意图谋反。”

六神无主的萧世钧听闻此言,恐惧稍减:“对。父皇要传位的人是我,我……”

忽然,床榻上传来一声咳嗽。

皇帝已然醒了过来,也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无奈只觉得眼皮沉重,难以睁开。

“父皇!”萧世钧辩白的话语,再也说不出下去。

他鼻腔发酸,惶急、无措、后悔、委屈、恐惧……多种情绪交织,快步到皇帝榻前,只不停地说:“儿臣不知道,儿臣真的不知道……”

从小到大,父皇都没有重视过他,不曾表示过对他有一丁点的喜爱信赖。早年父皇最偏爱老三,最宠爱老二的生母。他身为长子,只能和他小了七八岁的老四抱团。

老二老三先后出局,父皇让他处理政务,也时不时地骂他笨,说他远不如皇叔……

他又怎会想到,父皇要传位的人是他呢?

皇帝缓缓睁开了眼睛,他本就时日无多,今晚宫变大受刺激,更是没了生机。

听着长子一口一个“儿臣不知道”,他心里悲凉又后悔。

皇帝不想说自己有错,可人之将死,面对此情此景,他也不得不承认自己的确错了。

是他不对,因担心储君权势过大,他心中早有人选,却迟迟不肯立储。对这个长子时常打压,不曾培养,才有今日之祸。

若是萧世钧一手策划逼宫,且成功了,他或许还要夸一声此子有胆识有谋略。可惜这只是在颍川侯帮助下的一场闹剧,以失败告终。

皇帝艰难开口:“你,你,逆子!拿,拿下!”

他声音不大,跟随晋王前来平叛的将士并未听清。

还是晋王使了个眼色,众人才上前,绑了大皇子和颍川侯。

萧晟快步走至皇帝床畔:“臣弟救驾来迟,让皇上受惊了。”

看见胞弟,皇帝稍稍有了一些精神,浑浊的眼睛也略微有了些光亮。

他现在对长子失望至极,努力伸出手:“小,小九……”

萧晟上前一步,攥住他的手:“皇上!”

“老,老大不行……”皇帝意识尚且清醒,他思绪转了又转,想起一个人来,“老,老四呢?”

萧晟回答:“四殿下趁着混乱逃出宫,向臣弟报信,臣弟才能及时赶到。他现在还在王府。”

“好,好……”皇帝似是放下心来,“他,他年,年纪小,将来继位后,你,好好辅佐,尽,尽心竭力。”

他此刻每说一个字,都格外地艰难,说到后面,竟又呕出一口血,再次陷入了昏迷。

萧晟命人将大皇子与颍川侯先行关押,又命人请太医,后带人处理残局。

天亮时,一切都恢复了平静。

一盆又一盆的水冲下去,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渐渐淡了。

四皇子也回到了宫中,守在皇帝身边。

太医们一个个面露难色,连连摇头。

昨夜之事,动静很大,众人也都隐隐有所耳闻。

皇帝本就到了行将就木之时,又经历宫变,现下只是拖延时间了。

昏睡了许久,直到这日傍晚,他才再次睁开了眼睛,看上去精神要好许多。

四皇子一喜,而一旁的太医却心下了然:只怕是回光返照。

皇帝看了看新拟的诏书,艰难地点一点头,挥手令四皇子上前。

“父皇……”

看见四皇子,皇帝勉强笑笑:“钰儿,以后多,多听你皇叔的话,做一个勤,勤政爱民的好皇帝。”

“儿子明白。”四皇子强忍着泪意。

皇帝伸出手,试图去摸一摸这个儿子的头,可惜手伸到半空,便无力地垂了下去。

他双目紧闭,再也没能睁开。

泰启十七年二月十二,皇帝驾崩,留下诏书,传位于四皇子萧世钰,由晋王萧晟辅政。

次日,新帝登基,为大行皇帝发丧,举国皆哀。

颍川侯一家入狱,大皇子一派或贬谪,或流放,其势力很快被打散、铲除。

作为逼宫事件的主要策划者,颍川侯在狱中自尽。

大皇子萧世钧惊慌懊悔,听说四弟登基,颍川侯已死,他既想效仿岳父,又放不下怀孕的妻子,后悔不已。

他无数次地回想,假如他没有听颍川侯的话,假如他没有逼迫父皇禅位,那么现在是不是一切都不一样了?

本是想保全妻儿,到头来却连累了他们……

如今他人在狱中,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一条白绫,还是一杯毒酒。

——

萧世钰继位后,追封生母,同时尊陈皇后为太后。

陈皇后原本身体就不太好,此前又受了伤。皇帝驾崩后,她大病一场,缠绵病榻。

刚登基的萧世钰要守灵,要学着处理政务,要跟太傅学功课,要去探视陈太后。

尽管他年纪小、精力足,也感觉有些撑不住。

向陈太后请安后,远远看见一处宫殿,萧世钰抬手指了一下,问身边内侍:“里面的人现在怎么样了?”

那是大皇子夫妇的寝宫。

萧世钧逼宫失败、囚在狱中,其妻薛绫音有孕在身,暂时被幽禁在寝宫内。

“回皇上,罪妇薛氏幽禁,倒还老实。”

萧世钰轻轻点头,心里颇不是滋味。以前是大皇子妃,现在是罪妇薛氏。

其实这个嫂子,待他还不错。每每见到他,总是面带笑意。

他年纪小,朝中大事全赖皇叔。这几日皇叔大肆清算宫变一事,赏罚分明,却不知会怎么处理老大夫妇。

傍晚,皇叔晋王照例同他说起政事。怕他不懂,有意讲得细了一些。

萧世钰知道皇叔是在教导自己,认真听着,暗暗记在心里。

见新帝似乎欲言又止,萧晟问:“怎么了?”

犹豫了一瞬,萧世钰才问:“皇叔打算怎么处置大皇兄?”

萧晟不答反问:“皇上突然问及,莫非已有决定?”

“我,朕想听一下皇叔的想法。”萧世钰还不太习惯新的自称。

晋王慢悠悠道:“萧世钧逼宫谋反,按律当诛。”

萧世钰沉默了一会儿:“可以通融吗?昔日二皇兄使人行刺父皇,欲陷害大皇兄,父皇开恩,将其贬为庶民,流放黔州。如今大皇兄逼宫不成,能否也留下一命?”

“皇上想保他?”

萧世钰迟疑着点一点头:“他逼宫作乱时,特意吩咐,不让人伤我。我,我实在不忍取他性命。”

兄弟几人中,他和老大走得最近。平时老大对他照顾很多。

晋王望着这个侄子,心情有些复杂。

“皇叔……”萧世钰觑着他的神色,有失望一点点漫上心头,“不行吗?”

父皇临终前,要他多听皇叔的话。他虽有自己的想法,可还是要以皇叔为主。

萧晟没有回答,而是问:“你知不知道,你父皇原本是要立谁为帝的?”

“我知道,是立大皇兄。他是长子,有嫡立嫡,无嫡立长。是他逼宫谋反,自毁前程,因此才会轮到我。”小皇帝停顿一下,隐隐猜到了皇叔询问的用意,微微一笑,“不过我觉得,就算饶他性命,他将来也不会对我构成任何威胁。”

晋王眉梢轻挑:“哦?为什么?”

他与这个侄子接触不算很多,知道其活泼话多,好奇心重,孩子气十足。近来发现这孩子有点意思。

萧世钰理了理思绪:“皇叔铲除了他的党羽势力,他又本事平平,何足为惧?若我勤政爱民,做个好皇帝,自然人人臣服,又何必怕他生事?何况我想的是,诛杀萧世钧,留他一条命。一个名义上已经认罪伏诛的人,苟活已然不易,能成什么气候呢?”

这是小皇帝冥思苦想得出的办法:名义上杀死萧世钧,实际上留他一条性命,让他了此残生。

毕竟两人兄弟一场。

这番话他早打好了腹稿,说出来非常顺畅。

他目光灼灼看着晋王,心中有些不安:“皇叔,可以吗?”

想了想,他又补充几句:“皇叔若不放心,可命人一直严密监视。我只想留他一命……”

晋王轻轻颔首:“可以。”

萧世钧不够聪明,在朝中能有支持者,皆是因为其皇长子的身份,礼法上占了先。逼宫失败,沦为反贼,仅剩的一点优势也不存在了。

既然新帝想留他一命,就留他一命吧。

小皇帝眸中立刻露出光芒。

次日,狱中的萧世钧面前多了一盏毒酒。

这些天,他设想了很多种结果。

当真正看到毒酒时,他竟松了一口气:原来他要这样死。

萧世钧问赐酒的太监:“我夫人现在何处?”

太监摇头,表示不知。

萧世钧长叹一声,端起酒盏,闭上眼,一饮而尽。

在意识消失的最后一刻,他还在想着:如果能重来就好了。

再睁开眼时,他竟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妻子薛绫音容颜憔悴,面露喜色:“你醒了?”

萧世钧呆愣半晌,感叹道:“你也……”

他叹一口气,轻声安慰:“还好,黄泉路上,咱们还能做个伴儿。”

以前畏惧死亡,现在感觉死后和活着区别也不是很大嘛。

薛绫音轻笑,眼圈儿却红了:“傻瓜。”

先时她也以为要死了,作为反贼的妻女,哪还有活下去的可能?

没想到新帝竟开恩,留下了他们夫妻的性命。

以前还有过争荣夸耀的心思,鬼门关走了一趟后,她心里只余下一个想法:活着真好。

搞清楚现状的萧世钧沉默良久,忽然伸出双手,捂住了脸颊,指间隐有水渍。再后来,他忍不住哭出声。

他想,这样很好。反正他也不一定能当好皇帝。

原本要争那个位置,就是为了保全自身,保全妻儿。现在虽然失败,可好歹一家人还活着。不用去争,他甚至感觉轻松许多。

问清皇宫的方向,萧世钧郑重磕头行礼,在心里默默感谢四弟,不,或许应该说感谢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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