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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离心


翌日,罗鸿生收到了池唯容的信,信中说,他们收到宗主回信,已有不用找到魂魄也能除去怨念的方法,上次与他起冲突之事是他们冲动了,他们回去仔细思考了一下,觉得没必要为了这事与他决裂,决定答应罗鸿生的要求,他出十倍的钱,池家帮他除去怨念。

罗鸿生有些犹豫,毕竟上次池家把话说的那么绝,一副公正不阿,不为五斗米折腰的模样,这是真的服软了?

但罗鸿生偏偏昨日又被那怨念骚扰了,他心态已经在崩溃边缘,急迫地想解决此事,眼下能最快帮到他的,只有池家,思前想后,罗鸿生最终还是决定与池家合作。

罗鸿生本想设宴缓和一下关系,却被池家拒绝了,说是已在这里耽搁太久,家中还有事,想速战速决,就免了宴席,只有一个要求,把除祟仪式设在演武台,再召集众士兵,士兵阳气重,可以镇压怨念,罗鸿生都一一应了。

当日晚,演武台。

罗鸿生和另一位副将及池唯容、虚妄和二三坐在台上,众士兵列队在台下,李文炎这几日刚好休假,所以他不在,也没有人问起。

“时辰已到,仙君们开始吧。”罗鸿生道。

“罗将军不急,正式开始之前,我还有几个问题要问清楚,以便更好的施法。”池唯容稳着声,不疾不徐道。

罗鸿生心里着急,他太想尽快解决这事,但是此时又不便表现出来,只好忍耐着道:“池公子请说。”

池唯容喝了口茶,没说话。

虚妄站起来走到演武台前边沿,目光扫过台下庄严肃立的众士兵,转过身,嘴角微勾,道:“站的高,握重权的感觉确实不错,是吧罗主将?”

罗鸿生神色微变,勉强笑道:“这和除祟有什么关系?”

虚妄抖开熏风,摇着回到座位上:“没关系,随口问问。”

“池公子,可还有什么问题?”罗鸿生已经有了些不耐烦。

池唯容淡笑:“罗将军昨日又被怨念折磨了?”

罗鸿生头疼道:“是啊!好不容易清净了几天,又来了!”

池唯容“不经意”地接话道:“这么看来,这祁烈将军的怨念还真是执着啊。”

“可不是嘛!那祁………”罗鸿生一下顿住了,倏地睁大双眼,噌一下站了起来。

他从来没和池家人提过祁烈。

池唯容嘴角带着一抹讥笑,虚妄摇着熏风一脸无辜瞟着他。

台下众士兵听到祁烈的名字,也面面相觑。

罗鸿生脸上带了几分狠色:“你们怎么知道的?”而后忽然明白了什么,对副将道:“把李文炎找来!”

“不用了。”池唯容站起来,虚妄和二三也跟着站起来,“你找不到他了。”

“什么意思?你们把他怎么了?”罗鸿生瞪着他们。

“罗将军不妨先说说……”池唯容带着寒意看向他,“你把祁将军怎么了?”

“你们什么意思?他是自己打翻烛灯引了火灾被烧死的,对于这件事我也很难过,你们现在是想说,火是我放的?”

池唯容睨着他:“难道不是吗?”

“一派胡言!”罗鸿生猛拍桌子,“我算是知道了,你们不是来除祟的,是来给我扣锅的!”

虚妄嗤笑道:“这就奇怪了,罗将军,我们与你无冤无仇,为何要给你扣个杀人的锅啊?”

“我怎么知道你们有什么目的!”罗鸿生气的双目通红,“来人!给我拿下!”

虽然普通人是打不过修仙之人的,但眼下胜在人多,罗鸿生笃定即使他们灵力再强,也抵不过人海战术。

“你们难道都忘了祁烈将军么?!”众士兵刚准备动手,虚妄上前对他们铿锵喝到。

士兵们怔了一下,面面相觑,开始议论纷纷,他们记得祁烈,其实祁烈对兄弟们很好,吃穿用度从不苛待,打仗时不会只想着要赢立军功,在不必要有选择的情况下,总是把弟兄们性命放在第一位。当时军中虽有谣言,他们受蛊惑导致军心略不稳,但大体上对祁烈还是服气的,反倒是对罗鸿生做主将这事心存嫌隙,只是碍于他是主将,只得唯命是从。

罗鸿生见士兵们动摇,更加气急败坏,怒道:“好啊!连我的话你们也不听了!我这个主将可算是白当了!”

他又指着池家众人,怒道:“你们说是我杀了祁烈,有什么证据?”

“明淼,寻雅,带上来。”池唯容道。

他们把一个道士拎上了演武台,罗鸿生一见这道士脸色瞬间几变,士兵们也开始嘀咕起来。

“这不是帮祁将军超度的那个道士吗?”

“是啊,就是他跟我们说不要提起祁将军的!”

……

罗鸿生努力让自己镇定,清了清嗓子,道:“这是我请来为祁将军超度的道士,怎么了?”

池唯容没理他,走到道士面前,道:“罗将军找你,是为了超度祁将军亡魂么?”

“不、不是……”道士哆嗦道,“罗将军找我是……是怕祁将军被火烧死以后魂魄作祟,问我有没有什么办法阻止,我说烧死的人怕水,把他魂魄封在井底就行,他、他就让我去做了……”

众士兵哗然,个个面面相觑,不敢置信。

“胡扯!”罗鸿生怒吼道,“你们对他做了什么?让他说这种话来诬陷我?你清风道骨的池家就是这么做事的?!”

池唯容冷笑一下,依旧没理他,继续问道士:“当时你跟大家说,祁将军惨死,冤魂不散,不能提及这些事是真的么?”

“也……也不是……那时罗将军又找到我,让我把祁将军魂魄的痕迹隐藏起来,还让我找个借口堵住大家的嘴,不要跟任何人提到祁将军!”

“砰!”罗鸿生一脚踢翻案几,怒吼道:“住口!”话音未落,他忽地拔出配剑刺向道士,熏风即时旋出,以极快的速度拦腰飞向罗鸿生的配剑,熏风力道极大,碰到配剑的一瞬间罗鸿生被震的虎口一麻,手一抖剑便飞了出去,剑身也被劈为两半。

道士被吓得连滚带爬地往池唯容和虚妄身后躲,罗鸿生手还在抖,立在原地一时有些懵。

“想在我们面前杀人灭口,你还嫩了点!”虚妄一个转身收回熏风,冷冷地看着他。

“祁将军死后不久,怨念就找上了你。”池唯容淡漠地看着罗鸿生,“你没办法,只好请道士来除祟,其实你心底明白这怨念是谁的,只是你不敢承认,可请来的道士都不傻,在除祟过程中,总会发现异样,或者听到士兵谈论一些关于祁将军的事,会起疑心,所以你找了封祁将军魂魄的道士来,让他找个理由堵住大家的嘴,以此省去一些麻烦。”

池唯容眼神又冷几分,道:“对于起了疑心的道士,你就用钱堵住他们的嘴,让他们从此远走高飞,而那些用钱堵不住嘴的,你就用封灵术封了他们的灵力,然后杀人灭口,我说的没错吧?罗将军?”

罗鸿生还在手抖,脸色开始慌张,他眼神乱飘,想说什么,最终也没说出来。

池唯容继续道:“最后你想到了请我池家,其一是那些江湖道士确实都束手无策,你觉得池家能力强,一旦解决,便可一劳永逸,其二,你认为池家山高皇帝远,不清楚这边的事,只要没人多嘴,我们除了祟一走了之,不会知道多余的东西,真是打的得一手好算盘啊,罗将军。”

罗鸿生尽力让自己平静,缓了缓后狠声道:“呵!这全是你一厢情愿的猜测!而且就凭这这个道士说的话,你们也无法证明是我杀了祁烈!”

“罗将军说得对。”池唯容讥笑道,“我们请这个道士来,本也不是为了证明你杀人,只不过有些事,需得把真相让大家知道而已。”

“不过……”池唯容继续道,“这道士不能证明,总有人能证明。”

池唯容倏然掷出锁魂盒,一阵金光过后,祁烈的魂魄就立在众人眼前。

“咚!”罗鸿生一下跌坐外地,疯喊道:“不可能!不可能!我明明已经把你的魂魄封在井底了!你怎么可能出的来!你出不来的!假的假的!障眼法!障眼法!”

众士兵听了罗鸿生的话,心里瞬间明白了真相,一时呆愣在原地。看到祁烈魂魄竟也忘了害怕,良久后,不知是谁带的头,噗通一声跪下,其他人也跟着跪下。

“参见祁将军!”众士兵齐声高呼。

祁烈湿了眼眶,哑声道:“兄弟们起来吧。”

士兵们起身,罗鸿生却疯了般的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祁将军!好个祁将军啊!你永远都是祁将军!有你在的地方我什么都不是!什么都不是!我传了你那么多谣言,竟然都没能让你们将士离心!呵呵!还有那黄老狗!居然说我心术不正,哈哈!心术不正!那我就给他看看,什么叫心术不正!”

祁烈哀叹道:“鸿生!不要对黄老将军无礼!如今想来,可能是我有时候,也确实没顾及到你的心情,才让你对我生出如此大的恶意吧。”

“你闭嘴!”罗鸿生怒吼,“我最讨厌你这副惺惺作态的假仁慈样!你当初跟我说,我能力突出,总有一天也能当上主将,可就算我打了胜仗立了军功那又怎样?还不是没人服我?”

虚妄冷笑一声:“打胜仗?罗将军,你知不知道让你当上主将的那场胜仗,你为什么会赢?你以为真是全凭你聪明绝顶英勇无敌?”

祁烈闭上眼转开头,罗鸿生质疑地盯着虚妄。

“什么意思?”

“祁将军在位期间,秘密培养了一批探子安插在敌军中,代号猛狼,总共五十人。”虚妄向罗鸿生逼近几步,“祁将军在出事之前,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当时边境不稳,他怕一旦战事爆发,到时候主将不是他,猛狼不服,不服新主将,影响国之安危,于是秘密书信一封,给他们下令,只要战事爆发,无论到时领队的主将是谁,都必须服从,遇到紧急情况哪怕暴露身份奋起反抗,也要以国之安危为首要任务!”

虚妄深深吸了一口气,才继续道:“祁将军在将军府门前的槐树下埋了一个木盒,他和猛狼平时就用这个木盒互通消息,除了日常通信外,他们约定,每次战事后,只要还有人生还,一定要送上平安信,禀报剩余人数,之前祁将军在位时,猛狼训练有素,与他配合得当,在得到敌军不少情报的同时没有一人暴露,直到那次战争,由于罗将军你决策失误,猛狼不得不在紧要关头暴露身份奋起反抗,我们看过了,那木盒里如今空荡荡没有一封信,也就是说,在那场战争里……”虚妄捏紧了熏风,“猛狼整整五十人,无一人生还!”

虚妄愤怒地看着罗鸿生。

“那场胜仗是无数人用生命和鲜血换来的!在你眼里,却只是用来换取仕途的筹码!”

“谁叫你多此一举!”罗鸿生挣扎着爬起来,“没有你!我一样可以赢!你都死了还要压我一头!呵!是我杀的你!那又怎样?我现在就后悔没能连你魂魄也烧个干净!你都做了鬼了,还要来堵我的心!”

“不对……”罗鸿生忽然想到什么,“你魂魄已经出来了,按理说,魂魄解封以后,怨念便不会再出现!”罗鸿生睁大双眼,“你!你们耍我!昨天那根本不是祁烈的怨念!你们故意捣鬼骗我跟你们合作!”

虚妄嗤笑道:“罗将军还是聪明的,就是总也用不对地方。”

罗鸿生颤抖着手指着祁烈:“你……你是怎么出来的?你们杀了谁?”

“罗将军可真会以己度人啊。”虚妄道,“我们谁也没杀,是有人自愿献出自己的命的。”

罗鸿生不信:“怎么可能?人人都爱自己的性命,谁这么傻?献出自己的命就为了让祁烈魂魄显形?”

“你刚刚不是问……”池唯容冷着声,“李副将去哪儿了吗?”

罗鸿生瞳孔骤缩,跌坐在地,看着祁烈:“他……竟然愿意为你做到这步……”

“鸿生啊……”祁烈看着他,“鸿生……”

祁烈一度哽咽,想说什么,却半天也没说出完整的话来。

沉默片刻,祁烈重新开口:“我和文炎要先去奈何桥了,我们,就不等你了,埋在海棠下的女儿红,怕是已经坏了,等你也去奈何桥的时候,那孟婆给的汤,就喝了吧”。

那孟婆给的汤,就喝了吧,那这一世的爱恨纠缠,就忘了吧,从此没有情谊,也没有兄弟,不必再相遇。

没人知道祁烈原本想说的是不是这句话,也没人知道祁烈在沉默的这一小段时间里,想了些什么,更不会有人知道,被封在井底的那些日子,他经受了怎样的煎熬。

罗鸿生彻底瘫坐下来,双目通红,眼泪从眼里滑落,随即他崩溃大哭,祁烈转开身,没再去看他。

“阿烈……”罗鸿生哭着喊道,祁烈浑身一震,但是没有转身,最终,罗鸿生也没再说出其他的话。

台子四周忽然有些悉悉索索的动静,定睛一看,竟有许多身影向台中走来,池家众人一看便明白,这些,全是罗鸿生用来献祭封灵符的士兵的冤魂!

他们不看其他人,只冲向罗鸿生。

池家众人带着祁烈离开,众士兵忽然又全部下跪,行送别礼。

“恭送祁将军!”

祁烈眼角湿润了,颤抖着唇,点了点头,便继续跟着池家众人走了。

台上冤魂一拥而上,罗鸿生惨叫传来,池家众人和祁烈顿了一下脚步,但没有人回头。

自己造的孽,只能自己来还。

池家众人和祁烈到了一处僻静的地方。

大家沉默了一阵,没人说话,还是江寻雅率先打破沉默:“那个……祁将军,不好意思啊,我们……我们该送你上路了……”

祁烈笑了下,道:“我知道,不过我还有心愿未了,我想去我兄弟们牺牲的地方看一看,再送他们最后一程,还有……”祁烈垂下眼眸,“我想去找小清和孩子,我……不会让她们看到我的,省得她伤心,我……我就看看孩子长什么样,看完我会自行上路的。”

池唯容颔首,没有反对,虚妄递给祁烈一块召唤牌,道:“若有需要帮忙的地方,祁将军可随时召唤我们。”

“多谢仙君。”祁烈继续道,“在下还有一事,想请仙君们帮忙。”

池唯容温声道:“祁将军请说。”

祁烈掏出一封信,道:“小清她很懂事,也很理解我,之前我把她送走后,我们一直有书信来往,后来我越来越忙,书信就少了,但我跟她说,军中忙,最近在商量大事,不要贸然回来,后来我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没给她回信,我知道她肯定很担心,但是她为了不坏我事,硬是忍着没回来,如今她已经快临盆了,我怕她心不安,生产时有危险,就劳烦仙君们帮我把这封信带给她,好让她安心待产,其他的事,等她平安生了孩子以后再说吧。”

池唯容接过信:“祁将军放心,我等定会将信带到。”

祁烈行礼:“地址在信封上,有劳仙君们了!”

海棠花从树上落向空地,一阵风拂来,飘在空中的花瓣就偏离了方向,再也落不到原定的地方。

海棠还在,埋的酒也还在,可那酒终归不会再有人挖出来喝上一口,树下也再不会有把酒言欢的少年郎,那些轻狂的恣意少年时光,终究成了蒙尘的旧日子。

“池家仙君!池家仙君!”

与祁烈分别后,池家众人便踏上了去别院的路,没走多远,忽然从身后追来一个小兵。

他喘着气跑到了池家众人前。

“阁下有何事?”池唯容问道。

那士兵噗通一声跪下:“请仙君们务必救救祁将军的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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