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外生活的有趣远不止这些, 若要说啊,就是三天三夜也说不完。”
江年月从小在宫外长大,再加上她父亲母亲相敬如宾, 也鲜少管束她,她经常偷偷溜出府去,几乎每出去一次都能见识一些新奇玩意儿。
“宫外的吃食也丰富多样,冰糖葫芦叫花鸡, 梨花白酒桃花酿, 各种各样应有尽有, 以后若是陛下有机会出宫, 臣一定带您尝尝这些东西…”
江年月话还没说完就戛然而止,她仿佛说错了什么一样,站在原地紧紧揪着宽大的袖子脸上有些无措。
“怎么不说了?”
谢时蕴听得正入迷呢, 江年月怎么就兀自就停下了。
“陛下,臣知错。”
“你何错之有?”
“陛下出宫定是有侍卫暗卫跟随, 哪轮得到臣陪在陛下身边,陛下九五之尊, 怎可纡尊降贵吃这些“不干净”的吃食, 是臣出言不逊……”江年月越说越低落,她连站在陛下身边的资格都没有。
“江爱卿的意思是, 你吃得,朕吃不得?”
谢时蕴声音很轻,带着点笑意, 若是熟悉她的人便会知道, 她这是在开玩笑,可是江年月却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臣不敢,臣该死。”
亭子外的红苕听见下跪的声响后, 眼皮一跳,没想到陛下这么软和的性子也会罚跪。
而谢时蕴在听见江年月下跪的声响后,则有些着急站起来扶着石桌,一步一步挪到江年月面前,江年月看着眼前绣着龙纹的靴子和重叠的衣物离自己越来越近,头垂的更低了。
谢时蕴没有被人这么在意过,她伸出手扶起江年月,被薄纱遮住的眸子微微睁开,即使看不见,她也想给江年月尊敬。
因为在外面待得久,谢时蕴的手冰凉,指尖触到江年月后使她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即使隔着皮肤,江年月都能感受到谢时蕴贴着她的骨节冰冷。
明明才入秋,陛下身上还罩着斗篷,竟也虚弱成这个样子吗?
谢时蕴的手从江年月的手臂慢慢往下移,直到握着她的手腕把她扶了起来,“江爱卿请起,朕和你开玩笑呢。”
因为两人靠的极近,陛下身上的熏香味道直直钻进了江年月的鼻尖,绵长的龙涎香的味道,只有谢时蕴身上独有的味道,一瞬间灌满了江年月的鼻腔。
江年月心神被这香味搅乱,鬼使神差后退了一步,但她忘记手被谢时蕴拉住,她这一退,直接把谢时蕴扯得往前栽了一步,直直撞进她的怀里。
“唔”
即使江年月胸膛不硬,谢时蕴也被撞的湿润了眼眶,她眼睛上罩的白纱因为动作太大滑落在肩上,露出了一双无神却又好看的眼睛。
江年月看着离自己不到几尺的圣颜,想到谢时蕴看不见,便更加放肆大胆地打量着她。眼尾发红,皮肤看不见毛孔,当真是养尊处优,像含着金汤匙出生,没有受过半点苦难。就连造物主都对她偏心到了极点,把人世间最好的容貌尽数捧给了她。
“臣该死。”
江年月控制不住膝盖想下跪,奈何怀中靠着个人,她只好抬手虚虚扶住怀中人,嘴上不停告罪。
“你不要再说该死了,朕有那么可怕吗?”谢时蕴看不见,只能攀附着江年月,奈何她就像个木头一样,不是“臣该死”就是“臣不敢”。
谢时蕴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陛下平易近人,一点都不可怕。”
“那江爱卿还那么拘谨。”
谢时蕴从她身上起来,站定,“看”着江年月说。
怀中骤然一空,熟悉好闻的味道散去,江年月感觉一瞬间自己的心也跟着空了。
江年月看着只及自己下巴的圣上,不着痕迹地往前挪了半步。
“江爱卿,下次再进宫来陪朕。”
听见谢时蕴说下次,江年月有些失落的神情瞬间燃起希望,看着谢时蕴的目光也重新变得炽热。
“朕乏了,红苕,引朕回宫去。”
谢时蕴话音刚落,红苕便从亭子外进来,江年月后知后觉后退了一步,和谢时蕴拉开了距离。
看着她们远去的身影,江年月整理了一下衣裳,也打算离开,只是她脚步一动,便像是踢到了什么东西一般,江年月低头一看,她脚尖处是一块拇指大的羊脂玉佩。
江年月捡起玉佩,擦干净上面的灰尘,想着这应该是陛下刚才落下的。江年月本想给谢时蕴送去,但一看天色不早了,宫门马上就落锁了,便把那玉佩揣在怀里出宫去了。
而另一边的谢时蕴完全没有发现自己丢了什么东西,她被红苕牵引着回了宫,用完晚膳之后在红苕的伺候下沐浴更衣,之后头一挨到枕头便不省人事,一觉睡到了天亮。
翌日,谢时蕴睁开眼,入目的依旧和前几天一样是一片黑暗,夹杂着几个灰暗的光点。
今天她还是没有恢复视力。
谢时蕴盘腿坐在床上,运转了几遍自己身上的三成法力,还是没有打通阻塞的视力,谢时蕴额头上沁出薄汗,总算不再勉强。
谢时蕴拉开帷幔,打算唤人进来伺候洗漱,“立…”
话还未完全说出口,谢时蕴后半截儿便没了声音,索性红苕耳朵尖,听见了谢时蕴发出的声响,从外间进来询问。
“陛下,可是醒了?”
“嗯”
得到回应,红苕拍了拍手,外面等候的一众宫女太监鱼贯而入。
宫女帮谢时蕴穿好鞋袜,整理好床铺。谢时蕴张开双手,宫女马上上前为她穿上衣服系好腰带。
和立夏她们比起来,这些宫女动作快了不少,只是,以往这个时候最是热闹,立夏冬至春分秋分,即使只有四个丫头服侍也比现在十几个丫头说的话多。
“陛下,二皇子和涵太妃在外殿等候。”
谢时蕴还没收拾好,红苕就凑到她耳边说道。
“二皇子?”谢时秋来干什么?
涵太妃是二皇子的生母,之前二皇子发疯的时候涵太妃伤心欲绝,几次想要待在他身边照顾他,奈何发疯的二皇子根本就不认识她,甚至对她恶语相向,把她认作女鬼。
几次下来,涵太妃病得不轻,渐渐的也对这个儿子管的少了。
可是前不久,涵太妃听说自从二皇子宫殿后面的冷宫里的尸骨挖出来之后,二皇子的病情就有所好转。就连太医都说,二皇子的病突然又能治了。
而二皇子的病之所以能得到转机,完全是因为贵人小皇帝做的那个梦。
小皇帝看望二皇子之后回去马上就做了个梦,梦见冷宫的枯井下面有冤魂,果不其然把井里的那些尸骨都挖出来埋了之后,二皇子的病情也有所好转。
这份恩情,涵太妃一直记挂着,只是之前谢时蕴生病不方便探望,现如今她病情有所好转,涵太妃便马不停蹄地就带着二皇子来给谢时蕴请安了。
“传令下去,让她们进来吧。”
“是,陛下。”
谢时蕴正好收拾妥当,端坐在正殿内。
没过多久,谢时蕴便听到一串脚步声。
“见过陛下。”
“见过陛下。”
涵太妃低头行礼,拉扯着谢时秋也行礼。谢时秋看起来和那日大为不同,没有蓬头垢面,没有了疯疯癫癫的神情和喃喃自语,金冠束发,丰神俊朗,倒是有了个皇子的模样。
“太妃免礼。”
“二皇兄免礼。”
谢时蕴摆手让她们起来,直到这个时候涵太妃和谢时秋才敢默默窥探圣上圣颜,只是当她们看见谢时蕴眼睛上盖着的白纱之后俱是一惊。
谢时蕴早已习惯了被人如此打量,她感受着两道炽热的视线,缓缓开口,“朕中毒遗症未消,眼睛还未能视物,还请太妃和二皇兄自行在下方找个位置坐下。”
“是,陛下。”
涵太妃和二皇子入坐后,谢时蕴下令吩咐红苕上茶,谢时蕴自己也端了杯茶慢慢抿着,茶香从嘴里漫开,无一处味蕾不被善待,谢时蕴舒服地眯起眼睛,细细品着。
“不知太妃和二皇兄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谢时蕴放下茶盏,红苕眼尖,替她添满茶。
“回陛下,陛下登基后臣妾还未向陛下道贺,今日特意带二皇子前来,恭祝陛下登基。”
“二皇子之前撞上了东西,多亏陛下神机妙算,得贵人相助,二皇子如今病已经大好,臣妾正好带他同来感激陛下。”
“不过是举手之劳,二皇兄人贵福厚,定能化险为夷。”谢时蕴避重就轻,并没有明里接受太妃对她登基的恭祝。
这皇宫里尔虞我诈多如牛毛,更何况二皇兄如今又恢复了神智,太妃这个时候带着二皇兄前来,其真实想法还有待考究。
见谢时蕴对她警惕,涵太妃终于急得拉下脸。
“陛下宅心仁厚,对臣妾和二皇子网开一面,臣妾把陛下的恩情记在心里,若是陛下往后有用的到我们母子的地方,必定鞍前马后,万死不辞。”
涵太妃上了年纪,就二皇子这么一个儿子,前半生吃过的苦,已经让她感到害怕,她只希望后半辈子,二皇子能平安活着。
二皇子平安活着,便是对她最大的慰藉,至于权利,她们不追求那些,只要有口饭吃,饿不死就行了。
谢时蕴没有像太后对待三皇子一样对待她们,让她们母子分离,也从来没有苛待过涵太妃,涵太妃自然记得她的恩情。
谢时蕴听见涵太妃这么说,倒是来了兴趣,她白纱底下的眼皮抬了抬,眼珠子骨碌转动几下,便明白了。
涵太妃这是带着二皇子来向她投诚的。
谢时蕴隐约记得,涵太妃娘家在朝中有些势力,如果涵太妃真如她说的那样,对谢时蕴没有半点异心,那自然是好的。
就是不知道,二皇兄是怎么想的。
作者有话要说: 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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