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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下一秒钟, 邓肯的身影就消失了。

只一眨眼的功夫,他便出现在开膛手杰克面前,一拳挥向对方的脸。

开膛手杰克随意抬起手便挡住了他的进攻。

然而这只是一个假动作。邓肯旋即飞起一脚, 不偏不倚踹中开膛手的腹部。

后者倒退数步,却堪堪稳了下来。邓肯再度扑向他。他却弯下身体, 整个人炮弹似的向前猛冲, 撞飞了邓肯。

红发年轻人在空中及时调整姿态, 像猫似的四肢着地, 指甲陡然伸长, 陷入地面,留下五条长长的抓痕。

段非拙睁大眼睛, 拼了命才能跟上两人的速度。

这就是身怀异能者的力量,他们动作之敏捷简直可以和z相媲美。

起初邓肯占了上风。但他受了伤,很快便体力不支。开膛手杰克的进攻却依旧迅猛如风,邓肯左支右绌,眼看就要抵挡不住了。

“想不到最终是我独享了你!”

开膛手杰克一把掐住邓肯的脖子,将他高高举起,放生狂笑。

邓肯喘不过气,双腿在空中无力地蹬着。他试图掰开扣在自己脖子上的手, 却无济于事。

段非拙没办法再作壁上观了。他提起石中剑冲向开膛手杰克。

剑光一闪, 血花四溅。开膛手杰克举着邓肯的那条手臂断成两截。邓肯重重落地。

开膛手杰克不但没有惨叫,反而笑得更加肆意。

“好!好!我好久没有感受过这种痛楚了!”

他不顾自己的断臂正血流如注, 大踏步地走向段非拙。

“你很好!越是强大的猎物就越是美味!”

开膛手大笑着狂奔起来。

段非拙里立刻举起石中剑, 砍向开膛手杰克仅剩的那条手臂。

锐利的剑风斩断血肉骨骼。手臂应声落地。

然而开膛手杰克的脚步却丝毫没有慢下来。

他扑向段非拙, 一口咬住了他的肩膀。

段非拙想举剑格挡, 但是已经迟了。

开膛手杰克的牙齿陷进他的血肉之中。他感觉到自己肩上的一块肉连同衣服一起被生生撕扯了下来。

开膛手杰克喉头一滚, 将他的血肉吞进腹中。

段非拙痛得眼泪都快出来了。他想挥剑砍掉那怪物的脑袋, 然而疼痛削弱了他的力量,他连举起剑的力气都没有了。

开膛手杰克咧开嘴,打算再咬上一口。

这时,只听见一声血肉撕裂的响声,一只手臂从开膛手杰克的胸前穿出。

邓肯站在开膛手背后。他的手化作利爪,洞穿了连环杀手的胸膛,抓住了他的心脏。

那颗心脏在他指尖砰砰跳动。

笑容凝固在了开膛手杰克的脸上。

邓肯抽回手,用力一握,心脏便四分五裂,成为一摊黏腻的烂肉。

开膛手杰克的身体摇晃了一下,接着面朝下重重倒地。

“究竟谁是猎物?”邓肯盯着那不可一世的连环杀手的尸体,冷冷问道。

段非拙瘫坐在地上,捂住肩上的伤口。

由于失血过多,他的视线逐渐变得模糊。

他隐隐约约看到一个红色的影子踏过开膛手杰克的身体,走到他正前方。

“您没事吧?”邓肯问道。

段非拙指着他脚下的开膛手杰克,想提醒他,可是嗓子却发不出声音。

失去心脏的开膛手杰克本该化作一具渐冷的尸体,但是他却突然颤动了一下。

邓肯意识到背后不对劲,但是已经迟了。

开膛手杰克的尸体突然暴起,一口咬住邓肯的脖子。

这家伙,心脏都没了还能动吗?!

这就是他所拥有的异能?

邓肯无力地倒了下去,捂着脖子上不停涌出血液的伤口,喉咙里发出沙哑的嘶声。

开膛手杰克扑向他,想给予他最后的致命一咬。

段非拙凭借着最后一丝力量,抓住石中剑跳了起来,冲向开膛手杰克。

这回他不会再手下留情了。

剑锋瞄准开膛手的脖颈,狠狠一斩。

没有血液溅出,因为没有心脏的身体,血液也不再流动。

开膛手杰克的无头尸体就这么倒了下去。

段非拙的身体摇晃了一下,跟着跪倒。他不得不用石中剑支撑自己的身体。

“邓肯·麦克莱恩……你……你没事吧……?”段非拙断断续续地说。

接着,他也倒下了。开膛手杰克,被开膛手所伤之人,以及杀死开膛手之人,三个人倒在了一起。

段非拙想催动秘术治愈伤口,但是疼痛让他无法集中精神。

意识也逐渐变得恍惚。

他听见邓肯艰难地朝他这边爬行,将他翻过来面朝上方,然后将某种温热柔软、带着浓重血腥味的东西塞进了他嘴里。

“吃了这个。”邓肯沙哑地说。

段非拙忽然发觉,邓肯塞进他嘴里的是开膛手杰克的心脏。

“这样就能在你和那家伙之间建立一个通道,你可以汲取属于他的力量,治疗自己。”

血腥味让段非拙一阵作呕。

“我……不要……”他虚弱地摇头。

“你必须吃掉。”邓肯强行掰开他的嘴巴,硬是将那团心脏往他嘴里塞。

段非拙快吐了。他扭开脸:“你为什么……不自己吃……”

邓肯一边喘息一边笑了:“我已经快不行了,医生。我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了。所以我希望你能继承我们的力量——我、开膛手杰克、猩红盛宴死去的秘术师、还有被他们吃掉的所有异能者的力量——第四先行者的力量。”

段非拙的大脑快要转不过弯来了。

“什么……第四先行者?”他沙哑地问。

他只知道第一先行者赫尔墨斯,第二先行者光之大君,第三先行者赫卡忒……这个第四先行者是谁?

邓肯的笑容越发模糊。段非拙的意识越发恍惚。

“这个故事是我从猩红盛宴的成员那儿听来的,我就长话短说好了。”邓肯每说一句话都要停下来喘一口气,“从前,人类遇到一次大劫难的时候,第四先行者降临到地面上拯救了他们。但是祂被祂的使徒所背叛。使徒们觊觎他的力量,便设下了一个陷阱,捕捉了第四先行者,然后分食了祂的身体。他们每个人都获得了先行者的一部分异能,成为了秘术师中的翘楚。他们的后代也继承了这份能力,一直延续至今。”

邓肯嘶哑地笑了笑,“没错。如今秘术师中所有的异能者,都是当初那些使徒的后代。我是,你也是。在漫长的历史传承中,他们中的大多数都忘记了祖先的传说,甚至不知道自己拥有异能。但猩红盛宴的秘术师们还记得。他们寻找那些异能者,将其带回圣所,当作食物吃掉,以夺取他们的力量。猩红盛宴认为,这是在‘回收’第四先行者的能力。有朝一日,当他们吃了足够的异能者之后,就能成为比肩先行者的伟大存在。”

他……他到底在说什么?段非拙震惊地想。他怎么有点儿听不懂呢?是邓肯的叙述太过惊世骇俗了,还是自己的大脑已经迟钝到无法思考了?

“医生,开膛手杰克是猩红盛宴的成员,我则吃掉了猩红盛宴的十个秘术师,获取了他们的力量。我们两人的力量加在一起有多么强大,你可想而知。要是我们就这样死去,那我们的力量就浪费了。所以……不如由你来继承。”

邓肯举起手中鲜血淋漓的碎肉,“也许真的像猩红盛宴所推测的一样,你能变成先行者呢?”

段非拙不住地摇头:“我……我不要……你走开……”

“就当作是我给你的报答好了。”邓肯微笑,“因为你救过我的命,所以我将我的能力让渡给你。你会变得无比强大,比现在还要强大。也许有朝一日,你会凌驾于所有人之上。”

说完,他又一口咬穿自己的手腕,逼迫段非拙喝下他的血液。

霎时间,两股炽热的力量流入了段非拙体内。

同样的感觉他曾体验过一次,就是他吃掉约瑟夫·切斯特骨灰的时候。

但是此刻流入他体内的能量,比那时强大了千百倍,仿佛两股火焰灼烧着他的身体。

上一次被灼烧的只有他的眼睛。但这一次,他觉得自己身上的每个细胞都在炽热中融化。

他宛如变成了一块钢铁,在熔炉中融化,被铁锤敲打,锻造成了另一种形态。

什么第四先行者的力量,他根本不想要!

他的祖先是吞噬了第四先行者的使徒?开什么玩笑!

他只是一个误入这时空的普通人!

为什么他会步入如此境地?

他想站起来逃跑,但是他根本动弹不得。

他沉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段非拙眨了眨眼,坐了起来。

周围一片漆黑,但又不是完全的漆黑。

四周的确是一片黑,但头顶闪耀着成千上万颗星辰,脚下则是一条鹅卵石铺成的小路。这条小路就像悬浮在星空中一样,延伸到无边的黑暗之中。

他死了吗?

这里是死后的世界?

为什么只有一条银河铁道……啊不是,银河鹅卵石小路?难道不该是一个老婆婆站在桥边,端着一碗汤让他喝吗?

段非拙还是头一回死,略感无所适从。

他站起来,看了看自己的身体。

他穿着死前的那身衣服,但衣服干干净净,完好无损。身上的伤口和血迹也都消失无踪。他像是从没和开膛手杰克战斗过一样。

也许人死后都会恢复成完整的状态吧。

既然已经死了,那也没办法了,沿着这条路走下去吧。

段非拙壮着胆子向前走去。他以为星空会浮现出他生前的画面,就像走马灯一样,然而星空只是星空,冰冷而庄严。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的道路分成了三条,形成一个十字路口。

一个女人背对着他,站在路口正中央。

哦哦哦,出现了!段非拙期待地想。老婆婆是不是要让他喝汤啦?

然而当女人转过身,段非拙发现自己大错特错。

这女人并不是什么老婆婆,而是一个年轻女子。她黑发及地,身穿希腊式的雪白长袍,宛如从神话中走出的女神。

可她的眼睛却是一片漆黑,瞳仁则是银白色的,仿佛银月高挂在夜空中。

她凝视了段非拙一会儿,脸上绽开微笑。

“好久不见了。”她的声音空灵悠远,令人联想起教堂丧钟,“没想到我们还会再次见面。”

段非拙上下打量她,确定自己不记得这女人的相貌。

“我们从前见过面吗?”他问。

女人点点头:“你不记得了。不过没关系,迟早有一天你会想起来的。”

“呃,可以请你不要当谜语人吗?”段非拙语气真诚。

女人又笑了,像是被段非拙逗乐了。

“你是谁?”段非拙问。

“我认为你心里已经有答案了。”女人继续当谜语人。

好吧,这大概是一个考验。段非拙心想。就像他读过的一些推理小说那样。作者给出了所有线索,然后挑战读者能否破解谜题。

首先,这女人肯定不是普通人类(废话)。从她的装束判断,她或许和古希腊有关。再加上她站在十字路口……

很快便有一个答案浮现在段非拙的大脑中。

“十字路口的守护者……”段非拙讶异地念诵着这个名字,“死亡女神赫卡忒?”

光是念出这个名字,段非拙就能感觉到饱含魔力的词汇在自己唇舌间流淌。

女人赞许地笑了。“你果然还是和以前一样聪明。”

难以置信。世界上竟然真的存在神明?

不对,赫卡忒只是一个名字罢了。她实际上是个秘术师,最顶尖、最资深的秘术师,被称作第三先行者。在远古的某些时代,敬畏她的人们便将其奉作神灵。

先行者的一员……一共有八个先行者,其中四人已死,两人继续攀升,还有两人留存世间。赫卡忒就是留存的两人之一。

段非拙有些警惕:“既然你是死亡女神,那是否说明我已经死了?”

赫卡忒望向那无边的星空:“这端看你如何选择了。”

“什么?我还能选择不死?”段非拙讶异,“我以为我已经被开膛手杰克杀了……”

“是吗?”赫卡忒打断他。

难道不是吗?

等等,不对。

他的确遭到重创,但是在他生命垂危之际,邓肯·麦克莱恩逼迫他吃掉了开膛手杰克的心脏,喝了他自己的血。

通过吞噬其他异能者的肉身,他就可以夺取他人的力量。

也就是说,他现在拥有了开膛手杰克和邓肯·麦克莱恩的全部力量?

邓肯·麦克莱恩拥有强大的自愈能力。若是获得他的力量,段非拙应该已经痊愈了才对。

而开膛手杰克是猩红盛宴的成员,曾吃过无数异能者。邓肯·麦克莱恩杀死了十个猩红盛宴的秘术师,吞噬了他们的血肉,夺取了他们的力量。

现今的异能者中,或许他俩就是最强者。

他俩的力量,如今都被段非拙所继承了。

他应该还活着,但是他为什么没有在现实世界中醒来呢?

“我为什么会在这儿?为什么会遇见你?你不是先行者吗?”段非拙心中冒出了一连串的问题。

赫卡忒伸出一根手指,轻点自己的下巴,作思考状。“这个地方是从前一位先行者所制造的空间,只有我们先行者以及被我们所召唤的人才能进入。有点儿类似于你的秘境交易行。”

“你居然知道秘境交易行?”段非拙愕然。但转念一想,对方可是近乎神明的女人,世上难道还有什么事是她所不知道的吗?

“我知道许多事。”赫卡忒淡漠地说。

“那么我会来到这儿,是因为受到了你的召唤?”

“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

段非拙有些不耐烦了。这些神啊魔啊怎么都这么喜欢当谜语人?打开天窗说亮话有这么难吗?

“求求你把话说明白一点儿。”

赫卡特歪头端详他:“你不是从邓肯·麦克莱恩那儿听说了吗?猩红盛宴认为,只要吃掉足够的异能者,就可以拥有第四先行者的力量。”

“那难道是真的?”

“当然。”赫卡特的语气有些奇怪,好像段非拙竟然敢怀疑世间的一项公理一样,“能量不会凭空出现,也不会凭空消失,只会从一个地方转移到另外一个地方,从一种形式转化为另外一种形式。”

“能量守恒定律。”段非拙喃喃道。真奇妙,就在不久之前,另外一个女人刚刚和他提起过这一点。

“先行者的力量也是如此。在很久以前,在你们人类几乎忘却的远古时代,先行者之间爆发了一场争斗。”

赫卡忒一挥手,星空中浮现出了一幅画面:一群身穿古希腊长袍的人正在彼此打斗。画风有些类似西斯廷教堂天顶画。

“你是说,光之大君的那场战斗?”段非拙想起了伊万杰琳曾说过的故事。

“不错。其他先行者联合起来对抗光之大君,只有一人站在祂那一边,那就是第四先行者‘血月’。祂是光之大君最坚定的盟友。只要有祂在,其他先行者即使联手,恐怕也无法战胜光之大君。”

赫卡忒又一挥手,这回画面变成了一幅类似于《最后的晚餐》的图景。一个面目模糊的人坐在最中央,十二个人分坐在他的两侧。

“第四先行者怜悯自己的使徒,所以降到地面拯救他们,希冀在世界毁灭又重生之后,再将他们送回世间。但是这些使徒背叛了祂。说来很稀奇,是光之大君自己的使徒策反了他们。”

“我听伊万杰琳说过。”段非拙道,“啊,伊万杰琳是……”

“暗夜一族的后代,背叛者的子孙。”赫卡忒轻描淡写道。

看来对于段非拙周围的一切人物,她都了若指掌。

“是的。伊万杰琳说过,她的祖先,光之大君的使徒出卖了祂的秘密……”

“祂的秘密就是,第四先行者会和祂并肩作战。当时其他先行者还不知道这一点。”赫卡忒本就漆黑的眸子中射出一道精光,像是蕴含着愤怒,“所以要击败光之大君,就要先击败第四先行者,这样才能削弱光之大君的力量。于是,暗夜一族的祖先就去策反了第四先行者的使徒。他们说,光之大君打算毁灭这世上的一切,也包括第四先行者的使徒们。他们根本不可能受到什么拯救。而只要使徒们吞噬第四先行者的□□,就可以获得祂的力量。”

赫卡忒冷笑,“结果是人性中的贪婪占了上风。”

“第四先行者被祂自己的使徒杀死了?”

“祂根本没料到最亲近的人竟会背叛自己。即使强大如先行者,遭到偷袭也不可能全身而退。结果是,使徒们胜利了,第四先行者被生吞活剥。”

段非拙感到一阵作呕。

他问:“那些使徒获得了第四先行者的力量?”

“这份力量随着血缘一直传递到今天。”赫卡忒伸出一只手,轻触段非拙的额头。她的手指比冰雪还要寒冷。

“你的祖先也是那使徒之一。邓肯·麦克莱恩也和你一样。你们都继承了第四先行者的一部分力量,虽然经过千百代的传承,这力量已经无比微弱了。”

“但是每吞噬一个异能者,就能夺取他的力量。”段非拙说,“理论上来说,只要吞噬的异能者足够多,那么……”

“就可以获得第四先行者的全部力量,成为比肩先行者的存在。”赫卡忒肯定了段非拙的推测。

段非拙哑然。这就是猩红盛宴的目的,不是吗?他们是为了成为先行者才不断吞吃人肉的。(只有开膛手杰克除外,他只是单纯为了吃人。)即使邓肯不杀死他们,他们也迟早会发生内讧。因为继承先行者全部力量的人只能有一个。

“那么我现在……”段非拙摸了摸自己的胸口,“邓肯逼我喝了他的血,吃了开膛手杰克的心脏,那我是不是……”

“如今你距离第四先行者,还有好一段距离。”赫卡忒说。

段非拙松了口气。他真害怕自己变成某种不是人类的东西,害怕自己像开膛手杰克那样,被不属于他的力量所逼疯。

“那么你召唤我来到这里,是为了……?”

“算是为了保护你吧。”赫卡忒又望向星空,“突然之间获得了那么多力量,不论是你的身体还是你的灵魂都吃不消。我让你来到这儿,暂且庇佑你的灵魂——或者说,你在遭受了莫大的伤害后,下意识地逃到了这个安全之处。”

“可我之前根本不知道这个地方。”段非拙反驳她。

赫卡忒露出高深莫测的微笑:“啊,你来过。只是你忘记了。”

“那你能帮我恢复记忆吗?我还有很多事想知道!”

“那是你自己的记忆,除了你自己,谁也找不回来。”

问题就在于,段非拙没觉得自己失忆过啊!他从小到大的记忆非常完整,并没有缺失过任何一段!要是他少了一段记忆,他自己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你该回去了。”赫卡忒柔声说,“有人在呼唤你回去。”

段非拙怔忪片刻:“你是说,我还能复活?不对,用复活可能不太贴切……我的意思是,让我回到人间?”

赫卡特指着段非拙走来的那条路:“沿着那条路返回去,你就能回到来时的地方了。去吧,切记,你在这里所见所闻的一切,都不要告诉外面的人。”

段非拙听话地转过身。刚走了几步,他停下来,扭头。赫卡特仍远处——十字路的交叉口,银月似的眼眸凝视着他,目不转睛。

“我能不能问问,其他的路是通向何处的?”

赫卡特指着她左边的道路:“那条路通往你曾见过也的确存在的历史。”

她又指着她的右边:“那条路通往你不曾见过,却有可能存在的历史。”

最后她转过身,面向背后的道路:“那条路通往谁都不曾见过,谁也不知道是否存在的历史。”

……听起来好绕口啊!像什么排列组合!

段非拙望着自己来时的路:“那这条路是什么路?难道是我曾见过,却不一定存在的历史吗?”

赫卡忒没有回答。

段非拙实在不想再跟这位老谜语人浪费时间了。他向着来时的方向大踏步地走去,走着走着,他就开始小跑,接着飞奔起来。

他从悬浮在星空中的鹅卵石道路一跃而出。

下一秒钟,他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

睁开眼睛,猛然坐起,他发现自己躺在一间冷冰冰的石室中。

这里不是他自己的家,也不是医院。究竟是什么地方?他为什么会在这儿?

石室相当宽敞,比他在法兰切丝广场49号的卧室宽敞多了。不过装潢可就没那么舒适豪华了。

这里就像是一间地窖,石墙光秃秃的,正面是一扇铁门。石室中唯一的装饰,是天花板和地板上两相对应的巨大法阵。

段非拙陡然明白自己身在何处了——这里是苏格兰场的地牢。

他为什么会被关进地牢里?

开膛手杰克和邓肯街头大战,肯定惊醒了周围的居民,有人去报警也不奇怪。警夜人想必很快就赶到了。

莫非他们发现,他正是秘境交易行的主人?

但是段非拙并没有像开膛手杰克那样披枷带镣。如此对待秘境交易行主人,未免也太疏忽大意了吧?

他很想试试能不能打开那扇铁门。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脚步声。

每一步都伴随着机械传动的响声。一听便知那是z。

脚步声由远及近,最终在段非拙的囚室前停下了。

他听见钥匙插入锁孔的声音。

门开了。

银发红眸的警夜人走进囚室,在法阵前站定,同段非拙面面相觑。

一时间,段非拙内心百感交集。

就在十几个小时之前,他才和z一起来到地牢,观摩秘术仪式。一路上z都搂着他不放手,还被开膛手杰克揶揄了一番。

而十几个小时之后,他就变成了阶下之囚,被z居高临下地俯瞰。他们之间的距离只有三步,却如同有三个光年那么遥远。

就在段非拙以为,z的沉默会持续到天长地久的时候,他开口了。

“你……还好吧?”

段非拙一愣,万万没想到z会说出这句话。

他以为z会严厉地质问他为何隐瞒身份,或是大声怒骂他欺骗了自己。可是……z的第一句话,却是在关心他。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他仍然穿着之前的那身衣服,破破烂烂的,沾满血迹。然而伤口全部都愈合了,皮肤光洁如新。

轻触口袋,秘境交易行的法阵符纸还在里面。警夜人竟然没搜他的身,让他颇为意外。

“我记得我受了伤……”段非拙回忆着街头的那场战斗,“开膛手杰克和邓肯·麦克莱恩呢?”

“都死了。”z的语气中并无遗憾,“我们赶到现场的时候,他们两个就已经断气了。只有你还活着,昏迷了。”

“怎么会这样?”段非拙咕哝。

“我还想问你呢。到底发生了什么?”

“邓肯·麦克莱恩跑到我家里,说他受了伤,需要我的庇护。接着开膛手杰克就找来了。他们两个打了起来。邓肯·麦克莱恩受了重伤。最后我砍掉了开膛手杰克的头,但他也咬伤了我。”

段非拙回忆着当时的片段,“对了,邓肯·麦克莱恩并不是猩红盛宴的最后一名成员!他是当初猩红盛宴的猎物,不过杀了那十名成员的也是他!”

z微微扬起眉毛。这个情报出乎他的意料,但他并未表现出过多的惊讶。

“他是不是给你吃了什么?”

段非拙颔首:“邓肯逼我喝掉他的血,吃掉开膛手杰克的心脏。”

“你就这么接受了?”

“我当时动弹不得啊!”段非拙为自己辩解,“邓肯说因为我救过他,所以他为了报答我,愿意把自己的力量全部让渡给我……”

z神色一凛。段非拙急忙停了下来。

继承邓肯和开膛手杰克的力量,就意味着他成为了异能者。

即使他之前是个普通人,现在也成为秘术师的一员。

而z最痛恨的就是秘术师。

段非拙的心逐渐沉了下去。胸口像是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空洞,冷风飕飕地往他身体里灌。

他变成了z最讨厌的人。

不对。从很久以前开始,他就已经是z最痛恨的人了。

“所以你们才会把我关在这里,是不是?”他悲凉地笑了笑。

z会如何制裁他?像关押开膛手杰克一样,关他一辈子,即使他死了,亡灵也要被拘束在此地?

还是直接捅他一剑,给他来个痛快,然后将他的亡灵拘束在此地?

z朝他迈出了一步,接着是第二步。

看来是后一种选项了。

段非拙闭上眼睛,准备迎接z的利刃。反正他也不是第一次被z捅上一剑了。

z迈出了第三步。

然后他一把拥住了段非拙。

段非拙的大脑一片空白,仿佛被烧短路了似的。

z的机械义肢紧紧箍住他,像是要把他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你没事……”z低声说。

段非拙手足无措。他从未见过z如此失态的模样……他自己也从未如此失态。

“我本来不想把你关起来的,但是他们说……色诺芬说……你忽然间吸收了那么多力量,极有可能失控,所以必须用这个法阵压制住你……”

段非拙望着天花板。原来上下对应的法阵有这种功用。

他埋首在z的颈窝里,嗅到了白发警夜人身上钢铁和烟草混合的气息。他不知道该把手放在那儿,犹豫了半天,只好环住z的脊背。

他的手掌能触到那一袭黑色大衣之下,一节一节突起的金属脊骨。

z在他耳畔轻声说:“如果你醒过来后失控了,疯了,我就必须亲手杀了你。你知道吗,我从没这么害怕过。害怕一进囚室,看到的就是第二个开膛手杰克。害怕你再也不能恢复成从前的样子。但是……太好了,你没事……”

段非拙神思恍惚,整个人像站在云端上。他的心脏跳得好快,简直像有雷霆在他的胸腔里轰然回响。

隔着衣服,他能感觉到z的胸膛也在剧烈起伏。那颗由以太结晶驱动的心脏,此刻疯狂地跳动着——和他一样。

两颗心脏的节奏逐渐归于一致,像是一首编排精妙的二重奏。

两个人就这样相拥了不知有多久。直到段非拙被箍得快喘不过气的时候,z才放松力道。

“既然你身体无恙,那就可以离开这个地方了。”他说,“走吧。”

段非拙眨了眨眼睛。

等等,z是不是没发现,他其实是秘境交易行的主人?

z根本不知道,在邓肯逼他啖肉饮血之前,他就已经获得了异能?

也就是说,他其实没有暴露?

z挽着段非拙的手臂,将他拉出囚室。他们沿着昏暗阴冷的走廊,返回异常案件调查科办公室。

“对了,我能不能去看看邓肯·麦克莱恩的遗体?”段非拙问。

“你看那个做什么?”

“怎么说也是相识一场……”

z撇撇嘴:“已经火化了,和开膛手杰克的尸体一起火化的,骨灰倒进了泰晤士河里。”

段非拙在心中默默为死者致哀。邓肯·麦克莱恩短暂的一生就这样结束了。他本是猩红盛宴的受害者,好不容易杀出重围,最终却还是因猩红盛宴而死。

这难道是某种宿命?某种注定好的结局?不论怎么挣扎都逃不过的必然?

办公室中。

艾奇逊小姐一如既往地打着字。色诺芬双脚翘在办公桌上,手里捧着一本《血字的研究》。r先生站在窗口抽烟。唯有q女士不在。石中剑摆在段非拙的办公桌上。

“哎呀,你没事啦?”看见段非拙,r先生首先问候道,“我还以为老大会从地牢里抬出一具尸体。没出人命真是可喜可贺。”

他走过来用力拍了拍段非拙的肩膀。段非拙差点儿被他拍成高低肩。

“你竟然能一剑斩断开膛手杰克的脑袋,你的剑术肯定很出众。我都忍不住想跟你过两招了,哈哈哈!”r先生仰天大笑,“听说你被迫继承了开膛手杰克和邓肯·麦克莱恩的能力?但是没关系,咱们警夜人中也不是没有秘术师。”他瞄了色诺芬一眼,“好好将你的能力用在正道上就是了。”

色诺芬放下书,不悦道:“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我没有把我的力量用在正道上?”

“哇,你还挺有自知之明的嘛!”r先生戏谑地笑了。

z从r先生手里抽走香烟,手指一弹,丢出窗外。

“今后办公室禁烟。”z说。

r先生像见了鬼一样:“你不是认真的吧,老大?”

“你觉得我像在开玩笑吗?”

r先生上下打量着他:“完了,这下全完了。新人没疯,老大疯了。”

“吸烟有害健康。”z语气平淡,像在叙述某种人尽皆知的公理。

段非拙赶紧出来打圆场:“对了,q女士呢?”

“她被开膛手杰克打伤了,现在还在住院。”r先生皱眉,“幸亏开膛手杰克被你干掉了,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当时我和色诺芬发现他逃跑了,简直吓得魂飞魄散,生怕老大剥了我们的皮……”

“我不会剥你的皮的。”z淡淡地说,“这个馊主意是卡特秘书官想出来的,要剥也是剥他的皮。”

“哼,他才不认为这是个馊主意呢。”r先生朝天翻了个大白眼。

z说:“我早就提醒过他,开膛手杰克有可能挣脱秘术束缚,结果他偏不信。现在他知道后果了。”

“那家伙才不会承认是自己的主意出了错呢。他只会说‘是你们的秘术不到家,才会放跑开膛手杰克’。政客嘛,就会甩锅。”r先生轻蔑地嗤了一声,“好在开膛手杰克最后还是死了,没闹出太大的乱子。要是那家伙逃走了,重获自由了,天知道卡特会怎么在上头面前编排我们。搞不好我们得全体进监狱。”

说着,r先生再度用力拍了拍段非拙的肩膀:“这还得感谢你,新人!多亏你干掉了开膛手杰克!你可是我们异常案件调查科的大功臣啊!”

段非拙急忙谦虚:“不不不,我什么也没做,都是巧合……”

“你太谦虚了!给你表功的报告艾奇逊小姐都写好了,就等着呈上去呢!你干掉了开膛手杰克,而开膛手杰克又干掉了邓肯·麦克莱恩,这等于是你干掉了邓肯·麦克莱恩!双倍的功劳!今后升职加薪不是梦!”r先生竖起拇指,“你以后就不用再来兼职了,可以全职了!”

“别啊!”段非拙绝望地喊道。

z转向色诺芬:“你去给泰勒斯先生发一封电报,就说我们要送一个异能者去他那里受训。”

色诺芬望向段非拙,有些讶异:“你要把这小子送去泰勒斯先生那儿?”

z说:“除了泰勒斯先生,还有谁能训练他?”

色诺芬想了想:“好像也是。”

段非拙插嘴:“你们是在讨论我吗?要把我送到哪儿训练?”

z双臂环抱,倚在办公桌上沉声说:“你一时间获得了太多力量,即使现在不失控,也难保未来如何。所以我们大家商量之后,决定按照秘术师的标准来训练你。”

“也就是说,我可以正式成为秘术师了?”段非拙颇感惊喜,“你们说的那什么泰勒斯先生,就是我未来的导师?”

色诺芬笑嘻嘻道:“其实他也是我的导师。今后咱们算是同门师兄弟啦!”

嗯……能培养出色诺芬这样的弟子,总觉得那位泰勒斯先生也不是什么正经人呢。

z说:“泰勒斯先生从前也是警夜人,他就是上一任的t先生。退休之后去希腊养老了。所以我们也要把你送去希腊受训。”

色诺芬说:“他可是警夜人中少见的活到退休年纪的人。你要好好向他学习学习立身保命的办法。”

……听起来更不是什么正经导师了!!!

“为什么不能在英国训练?”段非拙问,“警夜人中不是也有很多秘术师吗?比如色诺芬,q女士……”

z说:“你现在不是普通的秘术师,而是异能者,所以必须接受更专业、更有针对性的训练。”

段非拙很是郁闷。他每次出远门都会遇上奇奇怪怪的事件,这次他还能平安地回来吗?

但是转念一想,他终于可以接受正规的秘术师训练了!不必再自己闷头读书研究了!他手里的那几本教材,虽然基础知识很多,但实践性不强,而且充满了艰深晦涩的术语,他看不懂又不敢去请教别人。

现在好了,他总算可以光明正大地学习奥秘哲学了!

“那什么时候启程?”

“越快越好。”z说,“艾奇逊小姐,最近希思罗空港有航班吗?”

艾奇逊小姐从桌上的一大堆档案中抽出一张表格,从上到下扫了一遍:“三天后有一艘从英国伦敦驶向希腊莱斯博斯岛的蒸汽空行舰‘萨福号’。”

“请帮我们订三张票。”z说。

“三张?”段非拙看着他,“除了我和色诺芬,谁还要去?”

z一脸奇怪的表情,默不作声。

“你也要去吗?”段非拙愕然。

“……你要是不希望我去,那我就不去了。”z咕哝。

“不不不,没没没,我很高兴你能一起去!”段非拙有些脸红。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似乎看见z偷偷笑了。

“你现在回家收拾一下行李吧。”z说,“明天再来一趟苏格兰场。邓肯·麦克莱恩那事需要写一份详细的报告,需要你的陈述。”

段非拙看了看自己身上沾满血迹、破破烂烂的衣衫。要是阿尔见了他这副样子,非得尖叫不可。

他拿起桌上的石中剑。后者发出闷闷不乐的“啧”的一声。

“那我先走一步了。”他朝办公室中的众人行了个注目礼,才缓缓离开。

z恋恋不舍地站在门口,倾听那远去的脚步声,直到他敏锐的听力再也捕捉不到那个独特的声音。

“老大,”色诺芬合上书说,神情前所未有地严肃:“我有个问题,也许会冒犯到你。”

“既然你知道会冒犯我,那为什么还要问。”z冷冷地说。

“因为我这个人偏就喜欢哪壶不开提哪壶。”色诺芬厚着脸皮说。

“……说吧,什么事?”

“你和那小子,是不是……发展出了什么超越友谊的关系?”

z抬起盲眼,朝他的方向冷漠地一扫:“怎么?你要把我关进地牢吗?”

艾奇逊小姐总是连续不停的打字声中断了一秒。r先生则投来了讶异的目光。

维多利亚时代的英国,风气远不如现代开放。在这时代搞同性恋算是犯法,锒铛入狱都算是轻刑了。

身为苏格兰场的警探却知法犯法,z的立场多少有些尴尬。

“噢,当然不是,我在这方面开明得很。”色诺芬摊开手,“我只是想说,那小子也许并不像你想象的那么单纯。”

“什么意思?把话说清楚。”

色诺芬耸耸肩:“现在抽身还来得及,老大。等哪一天你陷进去了,却又发现他不是你想的那么回事,你受到的伤害会更大。”

z皱眉:“你到底想说什么?”

“没什么。作为下属和多年老友的一些奉告罢了。”说完,色诺芬低下头,继续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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