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嘎巴”一声, 厨房的门开了。
这把小钥匙果然是厨房的，不过厨房还用不着上锁，胡瑶把锁和钥匙拿回了屋。
不过她还是微微叹了口气, 就是不知道爱闹的几个娃, 到底在家里锁了多少地方。
在自个儿屋里头一直盯着胡瑶的三娃, 这才离开了玻璃窗跟前儿。
三娃转着幽怨的小脸儿, 看着大娃。
“大哥, 你说你想管家就得了，干嘛让我去说。”
“我管牲口就够累的了, 真的。”
三娃蹭到大娃的旁边，同样鼓起了小脸儿。
“大哥，求你了, 放过我吧。”
大娃放下手里的象棋子，看着可怜巴巴的三娃, 微微松了松情绪，说话声音那么的淡。
“家里那么多吃的，你不怕她又拿去送人？”
三娃摸了摸脑袋，“可今天送的都是好人啊，而且彭奶奶还送好几袋子槐花呢。”
说到槐花, 三娃有点想流口水了。
“这个女人做饭咋那好吃呢，还让我养牲口，也不再逼我上学, 我好幸福呀。”
二娃手里拿着根干草转了两圈, 突然问三娃。
“老三，你刚才不是去锁凉房了么？”
三娃眨了两下眼睛，“她自己有锁。”
二娃却“呵”地笑了一声，“大哥, 大部分吃的都在凉房呢。”
一转脸二娃换了个不高兴的脸色，
“你们把菜园子也上了锁，我明天早上还要去看我的药呢。”
“还要给菜园子浇水的。”
二娃说完后就钻进了被窝，很无奈地摇摇头。
“净锁的没用的地方。”
三娃也跟着点头，转身趴到了二娃这头。
“二哥，你徒弟呢？”
二娃也不知道向正北哪去了，
“他吃了十个包子就急忙地离开了，他居然才吃十个，我以为他能吃二十个呢。”
“是啊，他比彭奶奶少吃了俩。”
回了屋的胡瑶先看了看对面的屋，已经灭了蜡都睡了。不过借着外面的亮光，还是能看到院
门儿上从里面锁着一个大锁头。
向南竹还没睡，低头看四娃拿着铅笔在一张黄麻纸上“鬼画符”呢。
“看什么呢？”向南竹看胡瑶一直往外头看。
胡瑶先叹了口气，“向正北还回来么，大门儿被三娃给上了个锁头。”
向南竹并没有听出是和锁有关的关键，而是对于向正北晚上出去的事，完全地不在意。
“不就是锁个门，以他的身手□□就好了。”
四娃突然抬起头说，“墙上有毒草哇。”
胡瑶这才想起来自家墙头上有毒草的事，
“咱家这边可能有点潮，墙上长了好些个山上才长的毒草。上次刘二胡□□就中毒了。村长说幸好送到医院的早，差点要了命。”
四娃又点头，“噢，他还骑走了咱家的自行车。”
正准备铺被褥的胡瑶，立即跑去了对面屋，幸好没锁门。
胡瑶打开门后就冲着黑灯瞎火的炕的方向说，
“三娃，把大门钥匙给我，向正北骑了自行车走的。”
三娃本来还想装睡，立即就翻起了身，一摸自己上身是光溜溜的，赶紧把旁边褂子提了起来。
突然又把褂子放下了，对着一旁也在装睡的大娃说，
“大哥，你赶紧把钥匙拿出来。”
三娃“哼”了一声钻进了被窝，然后还带着点撒娇的味道同胡瑶说。
“在我大哥那呢，想管家的是他。”
胡瑶轻轻扶了下额头，“行，想当就当吧。”
大哥惹不起呀。
“把锁开开吧，向正北进不了院子了。”
胡瑶转身的时候，微微笑了笑。
大娃在黑暗中，整个人都要烧红了。
不管是哪辈子，从来没这么丢人过。
躺进被窝里，胡瑶还在想一件事，这个大娃还是太闲了，得给他找点事干。
“你总看小人书是不行的，坏眼睛。”
第二天早上吃了早饭，胡瑶就给大娃找了事做。
“咱家差点被抢粮食的时候，那位黑爷爷还帮忙来
着。你今天去找找他，请他到咱家来吃个饭。”
大娃一听这是个正经事，立即就点了点头。然后看了看胡瑶的脸色，才用淡淡的声音问，
“有帽子吗？”
胡瑶摇了摇头，都不用猜也知道是咋回事，大娃不好意思这么白。
大娃和向南竹几乎是一模一样，也同向南竹一样肤色带着点棕。
可毕竟是小娃子，皮肤嫩着呢，在南边这段时间天天下水，又吃得好，脸色一下就好得不得了。
大娃不习惯自己也是白白嫩嫩的，还想变成以前的黑糙娃子。
可家里的帽子啊，只有草帽和向南竹的军帽了。
但是那毕竟是军帽，上面还有红五星呢。
胡瑶想了想，“你爸的帽子你戴着有点大。”
大娃不介意，“多挡着点儿也成。”
胡瑶回屋去把向南竹的帽子拿了过来，又把帽子上的红五星先给摘了下来，又用手弹了弹。
向南竹看着不说话，不过不得不承认，自个媳妇真惯着娃。
而大娃也回屋去了，没一会儿换了条军绿的裤子出来，上身却穿了个黑不溜丢的破褂子。
再戴着顶比脑袋大几圈的绿色的军帽，最终大娃带着明显的高兴走出门去了。
不过昨天夜里向正北没回来，家里的车也没回来，而大娃只能走着去镇上了。
在门口看着大娃甩着胳膊向前走的时候，胡瑶微微有点吃惊。
没想到未来的大反派的头头，还有这么中二的时候呢。
其实大娃也有同感，甩着膀子走了一会儿，突然才察觉到自己的不对劲。
更不对劲的是，他居然穿得这么难看就出来了。
大娃站在村口的位置，可是缓了好一会儿。整个人都僵得快要木了，然后才想起来四处看看，发现没有人看到他刚才的傻样，微微地放了放心。
“没想到大娃还有这么不沉稳的时候呢。”
刚才就看到大娃甩胳膊出门的庞团长媳妇，在院子里搭衣裳时，同胡瑶笑着
说话。
胡瑶低头也是“呵呵”地笑了几声，没想到“大哥”也有今天。
“我家里还有几件庞团长的旧衣裳，破得挺厉害的，正好给几个娃改小了穿。”
连大娃都喜欢穿这种军绿的衣裳，何况是其他娃呢。
而庞团长媳妇又继续说，“不过你家大娃那性子还真适合当兵的。”
胡瑶也觉得大娃挺合适到部队操练操练的，免得以后真的歪到去当什么大海盗头头的。
“这几年先让他上学，等到了十六七的。”
现在不赶紧上学，过几年连学都没得上了。
“也是，大娃马上要上中学了，不过中学得到镇子上，更远了。”
“庞奶奶，我家有车哇，我大哥骑车很快的。”
四娃不知道啥时候晃到了身后，把庞团长媳妇还吓了一跳。
“我大哥骑车上学下学，每天回家吃饭。”
胡瑶刚才就看到四娃了，小小的身子在滴水的衣服那头晃了好几圈。
四娃不高兴的眼神儿特别明显，那双细长的眼睛，就盯着平时放车的地方呢。
现在是空空的。
要不是家里“条件”不允许，胡瑶还想买辆自行车。
一辆几个娃使，一辆向南竹以后使。
“妈妈，今天吃什么？”五娃突然从胡瑶身后转过来，把胡瑶吓了一跳。
胡瑶把五娃抱进怀里时，拍了拍她的小屁屁。
“说了多少次了，不能站在大人身后，会踩到你的。”
五娃却固执地摇摇头，“不会的，妈妈不会踩我的。”
胡瑶想，五娃也就爱往她身后钻，别的人倒没见。不过还是不放心地又叮嘱了一遍，
“大人腿长力气大，很容易踩伤你的，还会很疼的。”
“踩伤？”五娃关注的问题又同胡瑶想得不一样。
然后就见五娃指着大屋说，“就像爸爸一样成了瘫子么？”
这个问题有些不好回答，说轻了说重了都不行。
说轻了小的听不进去，说重了得
罪大的。
“呃，中午妈妈要去姥姥家，你在家好好呆着。”
在看到五娃的小脸儿紧皱起来后，赶紧就顺毛摸。
“妈妈一会儿先熬一大锅蘑菇汤，还有昨天蒸的大馒头，你觉得行不？”
五娃瘪着小嘴儿摇摇小脑袋，两只小胳膊用力搂着胡瑶的脖子，
“我要跟着妈妈，吃再多苦也不怕。”
这么激昂的话，从一个2岁的娃嘴里说出来的，胡瑶心里头还真的挺感动的。
而五娃又继续慷慨，“妈妈，我们可以去供销社买豆腐呀。”
胡瑶拍了拍五娃的小屁屁，还真不能带，她得快去快回。
“午饭妈妈都安排好了，有庞奶奶在，你吃不了苦。”
“不过姥姥家最近应该吃黑面儿了吧，今年粮食紧着呢。”
“嘶……”五娃吸了口凉气，连着倒退了几步。
“妈妈，我能受苦，可不吃苦，你保重。”
伸手摸了摸这个小戏精，胡瑶笑了笑。
“小吃货。”
胡瑶把家里都交待好，背了个半空的筐就回娘家了。
她不准备带多少东西回去，主要是想接亲妈过来住几天，也陪着孩子们玩一玩。
胡瑶还没到村口呢，迎面就碰上个骑车的。
这年头在村里能骑车的，都是有脸面的人。胡瑶大叫了一声“村长”。
村长刚去了一趟吴家屯，是女婿那头。主要是解决自家闺女流产的事，结果被骂了出来。
村长这几天日子过得晕晕乎乎的，全村人都知道向家全回来了，就村长根本不清楚。
也幸好村里生产大队本来就是个空的，也没什么事。
村长在看到胡瑶时，还吃了一惊。
“你、你们回来了，小向回来了？”
“嗯。”胡瑶点了点头，看着村长的脸色不大对，她就多问了句。
“村长，你这是着急上火地忙啥去了？”
“唉，一团乱，等以后有空同你说吧。”
村长看着胡瑶现在虽然还是穿的破，但是人家脸
色好，粉□□白的，而且还胖了。
村长的眉毛微挑了挑，
“小向媳妇，你不是又有了吧，可得保重身子啊。”
村长突如其来的“关心”，把胡瑶吓了一跳。
不过她也反应过来村长说的“有了”是个啥，赶紧摇头，她同姓向的连小手还没摸过呢。
“村长，我、我是在南、南边一直水土不服，有点水肿了。”
村长点点头，虽然觉得胡瑶说得不咋对，但是他没精力细想。
“行，你和小向都好好养着吧，我家里还有事，抽空再去看你们啊。”
村长就跟掉了半个魂似的，骑车又走了。而且村长这人很贼的，居然能相信胡瑶鬼扯的。
连胡瑶自个儿都不大能相信。
胡瑶摇摇头，也不清楚村长忙啥事呢，而且她也不大关心。
不过她不知道，家里的几个娃一直望着她离家的背影好一会儿，才返回院子的。
三娃看了看撇着小嘴儿说着“我不怕吃苦”的五娃，“哼”了一声。
“姥姥家肯定在吃玉米面儿，一定做得不好吃。”
“还不放糖。”四娃在旁边补充了一句。
“不过听说庞奶奶做饭很难吃。”
“嗯。”五娃马上挨着四娃站在了一块，
“苦呀。”
三娃满不在乎的摇摇头，
“你们啊，还是年纪太小了，经历太少。”
三娃又跑去后院找二娃了，而四娃却听了这样的话很不高兴，他看着五娃立即就问。
“小五，你多大？”
五娃瞪大了眼睛，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四娃。
“四哥，我2岁，你4岁，你咋了，忘了么？”
四娃本来带着笑的脸，立马就僵了起来，他伸手摸了摸五娃的小脑门子，长长地叹了口气。
“时间不等人呀。”
四娃打着晃回了屋，朝着靠在炕沿边的向南竹伸出两只小胳膊。
“爸爸，抱我一下，我要睡觉。”
向南竹放下手里的小人书，又看了看外面的天，而且四
娃也才刚起没多长时间啊。
“要不中午吃了饭睡吧，现在睡中午起不来会饿肚子的。”
可四娃却很坚决，“我就要现在睡。”
“为什么？”
四娃瘪着嘴，带着哭腔说，“让我好好地做场梦吧，这个世界太糟糕了。”
小娃子的世界向南竹不懂，一只手就把四娃给提上了炕。再把四娃塞进了被窝后，向南竹又尝试着问了问。
“睡不着我跟你下棋。”
“不用了。”四娃一转小身子给了向南竹一个坚定的后背。
“中午也不要叫醒我，让我做做梦。”
“好吧。”向南竹实在不懂了。
而另一个不懂的就是三娃，他怕他听错了，又问了二娃一次。
“二哥，现在不是以前了，你居然想着拿人做实验。”
二娃微微叹了口气，“我只是想试试药效，又不干别的。”
三娃摇了摇头，“二哥啊，以前呢是大哥帮你呀，投奔他的好些都是大坏蛋，可现在上哪找这种坏蛋啊。”
三娃来了一句话结语：“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二娃从凳子上下来，把煮药的灶上的火往小拔了拔，然后才站起身。
“老三啊，要不你出去帮着看看？”
三娃立即就摇头，“现在去哪找坏蛋啊，而且只要是坏蛋用不了多久就会被公安给抓回去。”
二娃冲着三娃抖抖小眉毛，“要不你去给捡个？”
“二哥，你要的是帮你试药的人，不是一块馒头，捡不着。”
二娃：馒头比人金贵多了，更捡不着。
等快到中午的时候，大娃清淡的声音从菜园子后门那传了过来。
“快开门。”
三娃和二娃蹲在菜园子里清理杂草呢，听到大娃的声音时，互相看了一眼。
而三娃却突然脸色一变，抓着二娃的一只手，
“二哥，大哥从后门转过来，肯定不对。”
二娃眨了两下眼，听不懂。
三娃继续说，“你是不是把想捡人的事同大哥说
了？”
“是啊。”二娃点头。“以前不也是这样么？”
三娃：以前海上的坏蛋到处都是，现在上哪找坏蛋啊。
“咱们就碰到一个三角眼是坏蛋，他都被抓起来了。”
三娃感到很害怕，立即蹿到后门的地方，不给开门。整个小身子贴在后门上，
“大哥，你真的捡了个人？”
“嗯。”大娃声音还是淡淡的。
二娃听到后马上也蹿到了后门这边，一只耳朵贴在门上使劲听。
三娃现在胆子小多了，他怕被抓起来。
“大哥，要不你把他放回去吧。”
现在这年头也不能随便捡人啊，而且大娃亲自捡的，说不定打晕带回来的。
“他晕着呢，怎么送回去啊。”
大娃声音里透着一股不耐烦。
“赶紧开门。”
三娃苦着小脸儿看着二娃，而二娃却一只手捂在嘴上笑了。
“大哥，门儿从里上了锁了，钥匙在你身上呢。嘿嘿……”
大娃从兜子里掏出一小串钥匙，从门缝塞了进去。
“赶紧开门。”
门是二娃开的，三娃却是瞪着眼睛气哼哼的样子。
大娃把晕过去的人一背进了院子，三娃立即向后退了有十步远，一只小手手捂在鼻子上。
“这么臭，上哪捡的？”
“垃圾堆。”大娃已经忍耐了一路了。
随便指了个破土屋，“你们稍微打扫下，把他弄进去。”
见大娃随意地把人扔在了地上，二娃特别的兴奋。立即拿着扫帚冲进了一间破土屋子打扫去了。
三娃看着大娃又是很淡然地把后门儿给锁上了，他正准备转身跑时，被大娃给叫住了。
“老三，你去厨房跟庞奶奶说一声，用空着的灶帮我煮锅开水吧，我被沾了一身的臭气。”
“噢。”三娃迅速地跑去厨房了。
庞团长媳妇听说大娃要洗澡，也没多想。因为胡瑶一直为几个男娃洗澡的事犯愁，总是得追着摁着洗。
所以现在
主动要洗澡，肯定是闻着臭了。
庞团长媳妇笑了笑，“估计是自个儿都受不了了。”
三娃用力点头，“太臭了。”
等大娃洗了澡，三娃和二娃都套了一件大的褂子，脑袋围着破布，把人往打扫出来的破土屋抬呢。
大娃站得远远的，“也给他洗个澡吧。”
三娃赶紧停下来，对二娃说，
“直接扔进大哥洗过澡的水盆里吧，反正他只是脏和臭，也没别的病。”
二娃正巴不得呢，用力点头称赞。
“老三，你越来越聪明了。”
好不容易把人给洗了洗换了一身破旧衣裳，二娃才发现了个大问题。
用小手捂着嘴，冲着大娃全是崇拜。
“大哥，你太厉害了，真的给弄来个瘸子。”
大娃看了看那个人的脸，长得不像个坏人，虽然脸上是干巴的瘦。
指了指这人半长的头发，“老二，你一会儿再给他剪一下头发吧。”
不过大娃也是这会儿才听出来问题，让三娃把后院儿栅栏给拉上，就说起了这个人是怎么个捡法的。
“我到镇子口没看到黑爷爷，就顺便去镇子转了转，然后有个人就叫住了我。”
“谁啊？”三娃特别不明白，还有什么人是大娃认识的？
“收废品的那个老爷爷，他本来是想让我叫家里大人，看能不能把人给送回家去。”
“啊？”二娃也叫了一声。“大哥，然后呢？”
大娃指着炕上在“呼呼”睡觉的人，“我就把他背回来了。”
三娃又觉得不太对，今天三娃差不多把几辈子的智慧都发挥了。
“大哥，你什么要打晕他啊。”
“他总喊，喊……”大娃的话还没说完呢，炕上那个突然大喊了起来。
“大哥，你放了我吧，我要回家……”
“我要回家……”
“大哥，你放了我吧，我要回家……”
大娃二娃三娃互相看了看，又看到已经醒过来的人，卷着被子窝在炕里头，全都惊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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